第476章 雲海(二)
第476章 雲海(二)
袁致蘊順著他的一推,退到了後面,看著繁漪的眼神里有一種細碎的尖芒幽幽地晃著。
只要計劃順利進行,她便是有三頭六臂也來不及應對,最後誰輸在誰的手裡還難說呢!
繁漪披著暈著碎金的光線,乍暖還涼的風拂掠起她如水的裙擺如漣漪暈開,有刀鋒的銳利,淡淡掃過袁致蘊的面孔,冷道:「把他們的胳膊全給我卸了!」
南蒼一步上前,替了無音的位置。
無音手中的劍在她指尖輕彈間便又回到了袖中。
她出手很快,看戲的人還沒反應過來,衝過來的閔家家丁便全都在地上翻滾著唉唉叫了。
繁漪睇了閔靜業一眼,依然笑色溫和:「閔家弟弟,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的呢?倘使你的傳家寶不在舍弟身上,豈不是白鬧了這一場誤會?」
閔靜業看著自家家丁滿地哀嚎,嚇了一跳,隨即怒從膽邊生,連連啐了幾口,擼起袖子沖朝繁漪衝過去:「老子說是他偷的就是他偷的!我倒要看看,你們還敢到我不成!」
春苗歪著頭眨巴著眼,似乎想不通怎麼會有這麼蠢的人:為什麼不敢打你?又不是一脖子抹了你?難不成你爹還有臉上門鬧不成?
無音黑著一張臉,隨時準備把他的頭擰下來。
幸虧一聲清脆而沉穩的女音及時響起:「住手!」
立馬有百姓認出了來人:「是華陽長公主身邊的秋水姑姑,前面那是、好像是翰林院的官服……喲,這準頭可以的,大馬趴是跑不掉了,哈哈哈……」
閔靜業衝出去的腳步被橫里飛來的一顆石子打中,五體投地的趴在了繁漪跟前,悶了好大一聲,好半晌沒能爬的起來。
眾人看的哈哈大笑。
雲海那肆意的笑聲幾乎穿過雲層:「閔公子這麼大的禮,是要認爹嗎?哈哈,那可別,老子可生不出你這種蠢貨來!」
繁漪順著那石子打過來的方向看去,只覺眼前一閃,本該在衙門忙著的琰華滿面焦急地來到了她面前:「唉?你怎麼來了?」
琰華握著她的雙手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確定無事才鬆了口氣:「南蒼說臭小子被人盯上了,我不放心就告假出來看一眼。你出來做什麼,萬一衝撞了可怎麼好!那小子皮糙肉厚,挨頓揍也沒什麼。」
南蒼斜了他一眼,什麼意思,看不起我的身手咯?
無音面無表情的白了琰華一眼,明明白白在眼底寫著:瞧不上!
雲海的笑聲戛然一頓,雙手叉腰,寬大的大紅色衣袖在微風晴光里熱情如火:「嘿,我說姜琰華,你什麼意思啊!挑撥我們姐弟關係咯?有你這麼做姐夫的嗎?信不信我攛掇我姐休了你啊!」
無音覺得自己快忘記心緒似死水的感覺了,瞥了雲海一眼,抬頭望了望天:「……」這一天她已經等了很久了!
琰華打不過無音,但一巴掌拍開雲海的本事還是夠夠的:「閉上你的嘴吧,惹禍精!」
雲海一個沒站穩,趔趄了一下,險些踩到了閔靜業的頭。
秋水伸手託了他一把,垂眸睇了閔靜業一眼,微微一頷首道:「這位小公子長公主會處置,幾位就散了吧。」
袁致蘊沒料到到了關鍵時候長公主竟然來橫插一手。
他感受到繁漪輕蔑的眼神,腦中一嗡,閑適搖著一把玉骨扇的手開始顫抖起來,像是深秋枝頭半青不黃的的葉,在即將被秋風神君掠過的衣袖帶落前的薄薄掙扎。
無論如何也不甘心計劃就此被打斷,更有畏懼之意自骨子裡沁出,他艱難揚了揚唇道:「這小乞丐偷了閔公子的玉佩,乃是家傳之寶,如今還未尋獲,姑姑若是就這麼把人帶走了,怕是閔公子回去也不好向家裡交代。」
閔靜業狼狽的地爬了起來,惡狠狠瞪著無音。
他雖不敢對長公主如何,可他自認占理兒,自是不肯輕易罷休的,眼看著家丁滿地打滾,心下更是火的不行,用力一擺手道:「這是我自己的事兒,我自己會解決,就不勞長公主操心了。你趕緊走!」
秋水姑姑微微一笑,客氣而不容置疑:「我來只是替長公主殿下知會你們一聲,不是徵求你們同意的。」抬手輕輕彈了彈指,「帶走!」
閔靜業直跳腳,可長公主的護衛豈是他敢動手的,只能瞪著秋水大喊道:「慢著!這下賤東西偷了我的傳家寶,長公主還想包庇不成!」
秋水微笑不變,緩緩抬了抬眼帘,慢條斯理的語調如霜負雪:「怎麼,想同長公主動手?是你們能承擔的起後果,還是你們家主能承擔得起?」
無音身影一閃。
閔靜業只覺脖頸一涼,低頭一看,薄如紙片的劍鋒已經架在了他脖子上:「我爹是留守司正留守!你敢動我試試!」
無音是雲南王府的暗衛,雖如今得了自由身與繁漪在一起,但她骨子裡的血液容不得有人敢對姜家血脈有任何不敬,何況這人方才還想朝著繁漪動手。
毫不客氣的將劍鋒劃破閔靜業的脖子。
血珠滾落帶起的刺癢讓閔靜業膽子都在顫,抬手一抹,滿手的血,瞪著雙眼「啊啊」驚叫起來,什麼也不顧了,滿嘴「找大夫」的就跑了。
百姓們:「……」就這?
就這膽子還敢囂張?
長公主府的護衛人高馬大,雲海像小雞仔一樣被提溜著,幾乎腳都不能著地,兩條腿不停踢著喊救命,然而人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阿姐救我,我不要跟他們走!這些都不是好人,他們會欺負我還想軟禁我!阿姐……」
琰華嫌他吵,伸手點了他的啞穴。
雲海無聲的咒罵:「……」姜琰華你個胳膊肘朝外拐的王八蛋!
然而聽到秋水說要將他帶走,又聽著雲海那一聲「軟禁」,琰華眉心還是不由擰起擔憂,一揖道:「姑姑,不知姑母要見雲海所謂何事?」
繁漪心中不安,難道是為了太子的事么?
「姑姑,雲海他……」
秋水微微側身避開,一福身道:「殿下只是有些疑問想向小公子尋個答案而已,您二位先回府吧。」伸手在繁漪手背輕輕拍了拍,笑意溫和而親切:「您安心,晚些時候我親自會將他送回侯府的。」
繁漪側首看向遠處的馬車,正好與長公主的目光對上,是溫柔而強大的。
她微微一頷首,繁漪的心瞬間便定下來:「是。雲海頑皮,勞煩姑姑照看著些。」
秋水打量著她的面龐,旋即微微一笑道:「自然。好了,外頭人多,您好好保重身子,快些回去吧!」
微微一抬手。
雲海便被拎小雞似的拎走了,饒他掙扎,半點用處沒有。
「……」
繁漪慢慢走近袁致蘊,靜靜看著他,眼波似雲,而雲里藏了針:「袁公子,不長記性啊!」
無音劍尖指向了袁致蘊。
她是殺手,平靜的時候就足夠冷了,殺意四起時便有陰沉沉的雲翳環繞,便是什麼都不懂的百姓看著都忙不迭散開些去,就怕遭了魚池。
袁致蘊只覺心口被長練纏繞,越收越緊,但世家子的驕傲讓他不能如閔靜業般狼狽逃跑,只能極力鎮定,死死扛住她給的壓迫:「小可不懂姜大奶奶在說什麼。」
繁漪笑了笑。
站得遠的人或許也聽不到什麼。
而近在咫尺的袁致蘊卻清晰地聽到,那自胸腔深處慢慢擴散而出的笑聲,輕輕的、低沉的、陰冷的,宛若自無光的地獄而來,帶著彎刀的冷厲,直擊心口。
「聽不懂最好,就怕你聽懂了,夜不能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