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姚意濃的去路(一)
第456章 姚意濃的去路(一)
二夫人原是圓滑人,也從來不是好欺負的,嫡長孫和小女兒的賬加在一起,哪裡還肯與姜元靖幾個客氣,簡直不共戴天啊!
不在意的一笑,滿面真誠道:「怎麼會,沁微那張嘴哪比得上五侄媳你啊,就連身邊兒的丫頭都特別的能說會道。」抬手扶了扶髮髻間的壓發,那玉質觸手微涼,「也難怪孟氏會生出那樣的心思來,元靖你說是不是?」
太夫人無奈的搖了搖頭,可終究是嫡子媳婦,又同是做母親、做祖母的,曉得她的心裡不痛快,也不忍心苛責什麼。
要怪,就只能怪姜元靖他們自己本事不如人,被打壓的翻不了身。
姜元靖的瞳孔在那枚壓發反射出的光芒下緊緊一縮,在這樣的步步緊逼下他眼帘微垂,語調里有薄薄的無可奈何與受傷:「都是姨娘的錯,叫九妹妹和大嫂受了委屈。」
二爺輕輕咳了一聲,妻女如此盯著元靖夫婦雖也沒錯,誰叫人家先算計過來的,可終究讓侯爺為難了,那總是他的兒子和兒婦么!
端了茶盞遞到妻子手邊:「好了,為難孩子做什麼,元靖又不是養在姨娘身邊的。夫人喝茶。」
二夫人側首看著他,微微一笑,接了茶盞又擱下了,捋了捋手中的帕子:「二爺少喝幾口,免得夜裡難眠。」
沁微憋了憋笑。
二爺無辜的暼了妻女一眼:「……」千萬別得罪女人,更不要得罪女人的孩子,後果很嚴重的!
藍氏只覺一陣頭皮發麻。
雖說有箱籠里的木偶與她無掛,也有孟氏一併全部擔下,可她也知道府里未必人人都信,這會子在太夫人面前提起這一茬,難保叫她覺得此事與自己有脫不開的干係。
抬眼看了眼太夫人,那張經歷風雨後堅如磐石的面容在乳白色的薄薄煙霧裡顯得朦朧而邈遠,像是神龕里只可鮮花供奉的佛菩薩,因為看不清底色又無法擊落,更是心生敬畏,不得不底下頭顱,保持謙恭而虔誠參拜的姿態。
那樣的莊嚴寶相,遠不是嫡母藍夫人可比擬的,讓她在娘家是的伶俐口齒一時間吐不出字眼來。
侯爺微微一擺手:「她的錯不必你們來認。」
太夫人微微抬了抬微垂的眼帘,淡淡看了藍氏一眼,卻是轉首同沁微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你這丫頭就是吃不了委屈,將來出了娘家的門可不能這樣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藍氏被那一眼看的心底發毛,直恨沁微說話委實刻薄。
卻沒聽出來太夫人話語里的敲打。
忍了忍氣,起身同太夫人微微一福身,誠摯而敬畏道:「祖母有所不知,方才在鎮國將軍府那些不知情由內里的人嘴巴好是不客氣,白叫孫媳和郎君吃了一通莫名,孫媳只是一時情急,妹妹年紀小怕是要被人給挑撥了,並非要與妹妹計較什麼。」
姜元靖低著頭站在藍氏身邊,握著她的手腕輕輕往後拉了拉,示意她不要再說話了,好一副隱忍而卑微的姿態。
可比說上百十句的冤枉要生動的多。
沁微也不看她們,聳了聳肩,表情得意又可愛:「我是祖母捧在掌心裡疼愛的,管是誰,還不得看您老人家的面子不是?」又朝繁漪眨眨眼,「大嫂嫂可是長公主放言要護著的,我以後就靠著大嫂嫂作威作福啦!」
繁漪想著,若是沒有姜元靖的算計,不管今生前世里,這樣的嫡出嬌嬌女會擁有的將會是最美好的人生吧!
可如今卻因為別人的野心和狠心,飽嘗痛苦和恨。
她彎起一抹笑色,是對前生的一點遺憾與今生的一點期盼,清俏道:「咱們家的小姑奶奶,自是要千嬌萬寵的呀!」
滿屋子的人都是無奈又好笑的笑說這丫頭的「長不大」,想必這邊的你有好來我親熱,哪還有人去搭理那對夫婦兩「情急與無辜」的愁雲慘霧。
二夫人看著繁漪的微笑便顯得真誠而親近了:「倒也稀奇,咱們繁漪和長公主都不是那種熱情的人,居然這麼處得來。」
閔氏笑的飽滿,緩緩一揚嘴角道:「可不得看在侯爺和太夫人的面上,多關照咱們家的嫡長媳了呀!也是大哥出息的緣故呢!」
沁微精緻的眉緩緩一揚:「那可未必!長公主多厲害啊,看看那些個朝臣大員,誰敢在她面前做裝神弄鬼的?會這麼看重咱們大嫂就是因為長公主看得出來咱們大嫂是個捧得起的。否則同樣是侯爺的兒媳,怎沒見長公主護著旁人去?」
侯爺就兩個兒媳,這旁人還能指誰?
藍氏咬牙,到嘴的針鋒遛了一圈又一圈,還是咽了下去。
榮氏笑色溫和道:「這、便也只能說是緣分了。」
繁漪淡淡一笑,並不在意藍氏那刻薄不忿的眼神。
出門前「辛苦」了好一陣,連口點心都沒來得及吃,這會子真是又渴又餓,端了茶水想沾沾唇。
揭了杯蓋,一陣被微燙的氤氳放大的茶香帶著幾分腥與澀就這麼撲在面上,生生逼出了滿口寡淡的口水,心口梗了一下,真是一股子的鐵鏽味,還是沒能喝得下去便又放下了。
太夫人不經意睹見她那扶著心口的動作,眼神一動,卻是不動聲色,只微笑道:「今年這天氣怪的很,才正、二月初里,竟早早乍暖還寒起來,免不得凍著腸胃,明兒叫了府醫去好好瞧一瞧。」
琰華愣了一下,看向妻子:「……」這麼快新戲就拉開帷幕了?「怎麼了?不舒服?」
閔氏正懷著孩子,這樣過來人的經驗哪有不懂的,朝繁漪揚了揚眉,投去一抹詢問。
開始了?
她沒這意思啊?
繁漪微微愣然的搖了搖頭:「……沒、沒啊,就是覺得這茶水有些腥澀。」
閔氏掩唇一笑:「那許真是吃著了冷風了。」
侯爺雖是男子,到底也是當了多回的父親了,一聽太夫人這「腸胃」上的關懷,立馬介面道:「好好保養著身子,不要覺著自己年輕就不當回事。」
藍氏不明所以,只恨恨太夫人如今的偏心已經不遮掩了。
姜元靖袖在寬袍大袖下的手緊緊一攥。
繁漪只能在眾人笑容滿面里,被迫點頭:「……是。」
太夫人還真是蠻委婉的咯!
你們也都好懂的咯!
月如勾,有尖銳的稜角。
走在長長的游廊下,四下寂寂無聲,彷彿連呼吸都是驚擾,與白日里的熱鬧成了極致的對比。廊下的五彩琉璃盞搖碎了粼粼光影在浮光陣陣的一灣水波中沉浮,反射在廊下的姣好面孔上,漸漸有了支離破碎的暗影。
看著月色映著被風雨吹打得發黃的高牆,牆沿與屋檐將天空隔出一線天似的墨藍夜空,沉壓壓的就在頭頂,多看了幾眼便覺得無比的憋悶。
姚意濃跟著父母的腳步進了正廳。
她知道,接下來要聽到的聲音一定不會是客氣的。
老太爺姚豐源坐於上首正端著茶盞慢慢吃茶,聽著三人請安,也並沒有什麼回應,瞧不出慢條斯理的背後究竟是個什麼情緒。
大房的人還算穩重和善,大夫人拉著姚意濃還說了幾句安慰話。
二房一如往常,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左右他們一房的姑娘們都出嫁了,再急也輪不著他們,便都只是垂著頭,看手指的看手指,看衣裳綉紋的看綉紋。
四房譏諷的嘴角高高掀起,目光不善地不住在姚意濃身上掃來掃去,末了,還十分厭棄的拿帕子在鼻下壓了壓。
三房如喪考妣。
姚勤予表情冷漠地看著屋外,他的妻子姚劉氏冷眼盯著姚意濃,眼底的冷漠與疏遠無法遮掩,若非長輩們都在場,大約也不肯與她同在一個場合了。
叔伯妯娌關懷的神色之後亦是難掩的焦急。
因為同一個人接連被算計,說她姚意濃是清清白白的,怕也沒人信。如今又莫名其妙從出嫁途中被擄走,明日日頭升起后指不定外頭怎麼說的難聽,名聲是全沒了。
五房和六房的姑娘都在議親階段,鬧成這樣又如何能不拖累了她們呢?一張張如花似玉的面孔上皆有邈遠的不安之色。
人不是沒有憐憫之心,只是被無端端拖累的她們又做錯了什麼呢?
姚三爺再是在朝中沉浮得久,到底也不敢說一句「一人做事一人當」。
自惹上慕繁漪那魔星之後三房就跟中了咒術一樣,不斷的出問題,栽了老妻,損了長女,賠進了兩個嫡出的孫子,落了把柄在人家手裡,本以為是最有出息的孫女如今也是前程盡毀。
他這個在官場上混跡數十年自以為城府不淺,竟也沒有絕對的把握將她壓制,眼看著她將姚家攪弄的雞犬不寧,還得陪著笑臉請她高抬貴手!
如此想著,在自己老父親面前更是坐立不安。
只能使了眼色,讓兒子把在李家發生的事情先說來。
姚四郎將在鎮國將軍府發生的事一一說來,包括前頭他們沒有目睹的、由海夫人和盧大夫人「友情提供」的精彩經過。
「……事實證明一切都是那上官氏算計栽贓的,子虛烏有!她捏著所謂的證據在婚禮上鬧開,若說她不是事先就知道新娘被換,定是不可能的!可憑她又如何能做到這一步?背後必然有人布局,連上官氏也不過是他們手裡的棋子而已。」
「姜琰華和慕繁漪成親之初,姜環便聯合姜氏族中的耆老要將他們趕出侯府,自然不會真的是為了入不入族譜的事。當初鎮撫司問案,上躥下跳最厲害的也有他元郡王。那施楊氏且不論她,今日姜萬氏母女參合進算計里,都是為了誰,什麼目的,祖父和父親心中明鏡。」
老太爺已然七十有六的年歲,卻依然精神矍鑠,只靜靜聽著,並不說話,一雙眸子如同狐狸如同獵鷹,映著燭光有深邃而凌厲的光,那光落在姚意濃的身上,幾乎要將她看穿。
姚意濃僵直的站在原地,死死攥緊了帕子,用力的指甲幾乎穿過細軟的緞子嵌入掌心的皮肉,彷彿唯有此、以尖銳的痛楚才能抵禦同樣尖銳的探究。
四太太雲氏滿面不信,輕輕一揚帕子,灑金的絹子在昏昏的燭火里有耀眼的光芒:「濃姐兒當真一無所知么?」
姚四郎眼皮一抖,旋即一沉面色道:「四嬸這話是什麼意思?若不是鎮撫司的人及時趕到,意濃早就沒命了!她能知道什麼!」
雲氏譏誚的眼兒一斜,話語犀利不已:「若濃姐兒真與那姜琰華沒什麼不清不楚的,一個未嫁女不安心備嫁,當初偷偷跑去玄武湖做什麼?好幾次侄媳把她從後巷里截回來,是為了什麼?他們為什麼敢三番兩次拿濃姐兒勾引別人丈夫的事來算計?你說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