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送妾(二)
第383章 送妾(二)
琰華側首看她,那神色、似乎想辨別什麼,語調微淡:「同僚的好意,我拒絕了,只是、終究不好拂逆了。」
他衣袖上的團蝠紋都用極細的金線勾勒了輪廓,是她一陣一線繡起來的,繁複卻不會太顯華貴,絲絲縷縷交纏密密縫就,繁漪微垂著眼眸盯著,極力剋制自己的表情,讓自己的神色叫人瞧著彷彿生出了無限洗米的煩憂與痛苦。
然後像是不勝打擊,腳下踉蹌了一下,裙擺上織金的枝葉晃動出一抹冬日裡落敗的枯敗之色。
晴雲一把撐住她,即刻入戲,眯眼盯著雲姬,抬手,伸出指頭在空中打了個圈兒:「勞您轉個身,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管家以及眾家下:「……」小丫頭挺伶俐啊,主子不能說的,張口就來了。
淺顰微蹙,雲姬盈盈望向琰華,眨眼間,有濛濛的淚霧蓄起,卻又倔強的不肯落下:「大人……」
就是那麼巧,藍氏從外頭回來。
艷麗的裙擺曳過門檻,她攏了攏披風,揚聲一笑:「晴雲,你放肆了,主子的事情,哪裡由得你個奴婢來置喙。」
晴雲微微一福身,溫溫的語調里吐出的字眼兒也不帶客氣的:「二奶奶說的是,想是藍家的家教應當是沒有教您管大伯屋子裡事兒的規矩!」
藍氏一噎,面上極是難堪:「你放肆!」
繁漪微微垂了垂眸,將晴雲掩在了身後,維護之意也明顯:「家下的規矩,就不勞弟妹訓斥了。」
藍氏瞪了晴雲一眼,目光落在繁漪面上時旋即一笑,飛挑的眼尾難掩諷刺:「郎君納妾是尋常事,元靖帶回來的美人,我也安排著住下了。終究是男人們與同僚間的情意,若是拒了回去,大嫂自己落個善妒的名聲倒是沒什麼,引得大哥與同僚間不愉快便不好了。」
「少不得叫大哥被人恥笑一句,懼內呢!」
雲姬盈盈拜倒:「奴家已經是主人的人了,離了主人,奴家沒有地方去,求大奶奶收留!」
晴雲扶著繁漪退開了兩步,嫌惡的睇了眼雲姬,彷彿要穿過她看向另一張校驗討厭的臉:「爺的人?行過房了?有沒有聘書?媒人是誰?」
雲姬愣了一下。
送的姬妾,哪來的什麼媒人聘書?
晴雲嗤了一聲:「什麼都沒有,知道你這樣的身份算什麼?算玩意兒!」
雲姬被這樣羞辱,面紅耳赤,揚起面孔直直望著繁漪,倔強道:「奴家知道大奶奶不喜奴家,大奶奶若是有氣,只管沖著奴家撒吧,不要為難了主人。」
晴雲掀了掀嘴角:「你這挑撥不夠高明。錯,自然是你這個玩意兒的錯,難不成還是主子的錯么!」
雲姬窒了一下,咬了咬唇,望著晴雲的目光微微一閃,還待說,被晴雲衣袖一甩:「可真沒規矩,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
繁漪似乎被藍氏的話逼的難以下台階,便只定定看著丈夫。
琰華負手而立:「娘子決定吧!」
似乎是失望了,繁漪點了點頭,「既如此,就留下吧!」
隨後以一目春雨舒和的溫柔端莊回應他的決定,「郎君這樣躊躇在門口,旁人還以為妾身善妒不能容人呢!院子大的很,郎君想安排她住哪裡,同阮媽媽說一聲,安排了就是。」
說完,轉身就走。
身後的琰華似乎也氣的不輕,一甩衣袖,就往書房去。
雲姬:「……」???
繁漪回了屋便把自己關了起來。
沁微聽了動靜想來看看她,閔氏把人攔了下來:「夫妻之間的事,只能她們自己處理。」
冬日的窗紗密實不透風,也阻隔了月光的傾倒之勢。
窗檯下的折枝梅花長安上供著一隻青玉細頸瓶,養著一束雪白的山茶花,花瓣繁複交疊,花蕊的一抹嫩黃在燭火瑩瑩之下漫起稚嫩的光暈,給冬日清冷的花平添了幾分暖意。
山茶花的枝條橫逸舒展,花朵幾乎擦過她的頰,映著她沉幽的眸子,幾乎綻放出一種著人的妖異之美。
琰華袖手站在案前,寬大的袍袖與地毯若即若離的微觸,小心翼翼看著妻子淡淡然的面色:「這時候借了旁人的手送人進來,就是為了試探我們是否真的有了裂痕,你知道,只是做戲,怎麼還生氣呢?」
繁漪的膚色極白,白日里的光線一照,是淡漠而細膩的冷白,燭火的昏黃下便多了幾分潤玉的溫婉柔軟。
生氣么?
當然生氣。
就後悔沒有像姜柔和懷熙一樣對外是個潑辣的,不然,這時候……
好吧,還是的演戲!
泄了氣,低頭繼續擺弄花枝:「宋大人的小妾有孕了?」
琰華一聽立馬揚了笑,挪了挪腳步在妻子身畔坐下:「還未,不過他還存著指望,自然不會在這麼時候與他們合作,給咱們使絆子。」
那些人暗地裡自然不會少在宋毅面前挑撥,畢竟是直屬上官,若是站在了他們那邊,少不得能給他下下絆子。
索性那些人不知道有密宗婆婆這號人物在,便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宋毅一早便來知會了。
不過他們也不會真的在意,宋毅在朝中的分量還不至於讓他們費心拉攏,做這一出,大抵是給藍氏那蠢貨看的。
繁漪淡淡一揚眉道:「密宗法門的手藝,連秦淮河畔姑娘的身子都能回圜過來,宋毅的年紀大了些,卻也不是不可能。高宗六十有七尚得一子一女呢!」
琰華順應的點頭,輕輕靠過去。
見妻子沒有踹過來,立馬伸手拉了拉她掩在小裳內的中衣小袖,落在她耳中的語氣輕柔的宛若三月里的風,有熨帖的溫度:「今日是為了配合演戲,往後不計誰送的美人,定是看都不去看一眼的。相信我,好不好?」
繁漪側首看他,故意挑刺道:「怎麼,太子爺送你,你也敢不要?」
琰華笑色暖融,沖淡了他五官里的清冷:「堅決不要。誰給的都不要。」
她微眯的眼睛里含了朦朧的笑意:「主上的恩賜,你敢拒,搞不好仕途前程就沒了。」
他溫柔而深邃的笑意便似天邊旖旎的月色,破雲凌空:「為夫有娘子養著,不怕。」
繁漪橫他一眼,眼底春水一盪:「靠妻子養著,丟不丟人!」
琰華帶著薄繭的手輕輕撫著她的頰:「夫婦一體。餓壞了、凍壞了,娘子捨不得。」啄了啄她的唇,「比起得罪太子,更怕得罪娘子。」
繁漪瞪他:「你在諷刺我兇悍么!」
他輕輕的笑聲似春日薄冰初融,清泠泠的自耳邊流淌開,能衝散一切迷障:「娘子再兇悍奴也喜歡。不生氣了,好不好?」
繁漪哼了一聲:「我有那麼無聊么?」
琰華將她搬上膝頭,無奈道:「故意叫我擔驚害怕?」
哄騙嬌兒似的顛了顛,似乎又瘦了些,眉心便擰了起來,盤算著弄些什麼給她補補。
把她當孩兒么,這樣顛她?
繁漪睨他:「不能么?」
琰華與她抵著額,寵溺的蹭了蹭她的鼻:「小壞蛋!若是旁人嘲笑為夫懼內無能,娘子會不會嫌棄我?」
恥笑!
她還巴不得他被人嗤笑懼內呢!
繁漪長吁悠悠:「你若不樂意,誰又能逼著你不成?」
琰華側首咬她的耳垂,「為夫自是樂意之至。」狹長的眼尾微微一挑,「會給娘子留好這個機會的。」
繁漪吃痛的呀了一聲,嗔他:「別咬,疼。」
琰華定定看著她眉目含嬌。
哪裡是不會撒嬌,她的嬌是刻在骨子裡的,只是他自己不會發掘而已么!
繁漪一抬眼就見他直勾勾的目光,心底突了一下:「做什麼這樣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