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玄武湖之變(二)
第356章 玄武湖之變(二)
她抬手撥開被風吹的飛揚的青絲:「不論什麼事,總有過去的一日,好好待自己才是正理。」
芙盈微微垂了垂眼帘,粉嫩的唇瓣被細白貝齒咬出一點蒼白:「我知道,可太生氣了,情緒便不受控制了。」
繁漪看了她一眼,到底年歲小,經歷的也少。
可轉念一想,深陷情意的迷局裡,誰又能徹底清醒的走出每一步呢?
饒是她死過一次,經歷無數算計,還不是無法洒脫面對自己愛而不得婚姻么?
「也罷,如今文家的人也不敢再去逼迫你。」
兩人慢慢走在湖邊,秋風徐徐吹動湖面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陽光有溫暖的溫度,照拂在水面上,耀起一浪又一浪,燦燦粼光。
落在女子瑩瑩的目中,美的彷彿漫天傾倒的星光,卻總有黯然游曳其中。
「遙遙。」
繁漪微微一笑,這小姑娘還真是挺會自來熟的,都喊上她的乳名了,「嗯?」
文芙盈個子生的嬌小,倚在高挑的繁漪身旁,顯得格外小鳥依然:「我不想放棄,可這樣的胡攪蠻纏不會輕易結束,我覺得累了。」
繁漪沉吟了須臾,卻只漫漫道:「棠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思爾,室是遠而。」
因為不夠愛,沒有堅定下去的決心,所以會覺得辛苦。
也或許不是不夠愛,只是和性格有關。
文芙盈能在文家這樣精於算計的妖精間安安穩穩活到現在,便是因為懂事適時的放手,適時的不爭,適時的寡淡。
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說,芙盈微微怔了一下:「我以為你會勸我不要放棄。」
風慢慢起,枝葉隨風而動,隨著晨光慢慢偏移,將影子拉的有些長。
繁漪抿了抿唇:「累了就放手,想得到就堅持。很簡單的道理,有什麼可勸的。」
說罷,自己先一默。
忽覺得「旁觀者清」這幾個字真是真理。
文芙盈與晉四之事,自己看的那麼平淡,輪到她和琰華之事,自己又何曾真的洒脫過呢?
「勸了也未必聽得進。」末了,只目色平淡的看了她一眼,「只要你甘心。」
遠處的薄雲被吹了過來,遮蔽了千絲萬縷的天光,落了一層薄薄的陰霾在文芙盈美麗面龐上。
有無盡的茫然和痛苦流轉。
她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甘心不甘心的,這世上不甘心的事情太多了。若不能自我排解,事事執拗到底,日子又如何能過得下去。」
她的話,讓繁漪感覺落在漫漫揚起的塵埃里,於這茫茫天地間,那麼渺小:「確實。」
文芙盈扇了扇微垂的羽睫,慢慢的,睫毛上似出現了薄薄的水氣:「我知道哥哥很好,被算計,雖是他不夠謹慎,可世上之事太多太難,如何時時刻刻防備得住。要怪,只怪蕖靈她們。若不是有她們算計你在前,引走了小憩處看守的人,邵氏又如何有機會接近哥哥。」
繁漪並不驚訝她對姜文兩家之間的微妙,只是淡淡側首看了她一眼。
她的個子小小的,眉目柔柔的,儘管看著憔悴了些,神色里卻有著折不斷的堅韌。
長長而淺淡地吁了口氣,繁漪感慨道:「你倒是清醒。」
文芙盈用力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水氣與眼底的一星掙扎,隨風轉瞬不見。
「我知道她們在算計你。我也知道她們想要什麼。可那與我有什麼關係呢?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繁漪默然。
她揚起面孔看著繁漪,瑩瑩一笑:「這世上的情意太不值錢,卻又太難得。你放心,我不會替她們害你的。」
繁漪看到她那柔軟的笑意里,彷彿有一瞬決然閃過幽深的空谷。
她有些奇怪,細細再瞧去,卻又什麼都不見了。
「我知道。」
看到她點頭,儘管保有一絲懷疑在,文芙盈還是笑的歡喜。
慢慢的,那笑意又沉入水中:「我只是擔心,我若就這樣放手了,哥哥便不得不娶了邵氏進門。」
繁漪倒是沒有想到,她還堅持著的原因竟是這個。
文芙盈杏色的裙擺上是清淺瑩白的百合紋,於與繁漪一致的緩慢腳步間,彷彿被細風拂動,輕輕的搖曳著。
鞋頭上綴著的明珠輕輕自裙擺下露出,在被薄雲遮住的光線下,艱難的透出一絲光亮。
便似二人此刻於「情」一字的茫然,沒有目標。
芙盈緩緩道:「本不該議論旁人品行,可遙遙,你也見著了,邵氏那樣的女子若是進了晉家,哥哥往後的日子怕是難平靜了。邵家一門,都不是好相與的。這兩年哥哥待我確實很好。我不意糾纏期間,卻也不能讓邵氏毀了他。」
繁漪淡淡挑了挑眉梢。
確實。
這種岳家,誰沾上誰倒霉。
尤其晉四那樣的性子,並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最怕的就是應付那種胡攪蠻纏的人戶了。
她問:「那你打算怎麼做?」
文芙盈羸弱的面上淡淡的:「釜底抽薪。」
繁漪似乎挺有興趣的:「所以?」
芙盈忽然住了腳步,挽住繁漪手臂的力道拽住了她前行的腳步:「我收買了她身邊的丫頭,她今日會定會讓人來害我。」
繁漪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輕輕笑開:「我是來做證人的?」
芙盈眉心微擰,歉然道:「很抱歉,今日可能要連累你了。」
離了五步遠跟著的南蒼臉一黑:「你若有計劃起碼要早點通知一聲,若她受了傷損,姜琰華非得拆了文家的大門不可!」
繁漪失笑地看了南蒼一眼。
生氣定是會生氣的,總算她還是他的妻子、表妹、盟友,可說去拆文家的大門?
別開玩笑了,姜琰華才不是這種情緒外放的人。
他哪來那麼多憤怒。
芙盈看了南蒼一眼,平靜的眸子深處隱隱有意味深長的湍急。
待目光落在繁漪面上時,便只剩了抱歉,卻又似乎吃准了她不會介意:「你出來,琰大公子自然會讓南蒼跟著你。我知道,他的功夫很厲害。有他在,不會讓你有事的。」
南蒼眉目周正,帶著俠客獨有的野性,幾分不羈又幾分邈遠的肅然。
聞言皺了皺眉,覺得這句話有歧義,莫名讓他有幾分心虛。
繁漪亦是覺得她似乎話中有話,卻又盤剝不出來哪裡有問題,至少外人看來,她們夫婦確實挺恩愛的。
文芙盈糯糯一笑,又拍馬道:「而且繁漪自己也很厲害啊,會保護我的。」
瞧她一臉依賴和信任,繁漪無奈又無語的搖了搖頭:「你還真是誠實的,叫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文芙盈微微蒼白的面上浮上一絲淺淺的紅暈:「只要抓住她派出來的人,追查到底,就能把邵氏牽扯出來。這樣精於算計又心思惡毒的女子,晉家便也有了借口拒婚。至少不必許出正妻的位置。」
腳步又慢慢邁開。
昨夜的雨水尚未被溫度蒸發,一腳踩上去,便有墜在葉尖兒上的水底落進泥土的聲音。
繁漪閉目,靜靜聽著,彷彿能聽到水底慢慢滲入泥土的聲音:「可到了那一步,你也沒了退婚的理由。」
文芙盈細細嗅了嗅青草折斷後散發出來的青澀氣息,搖頭道:「邵氏如今恨不得我死,被拒了婚,可不會輕易看著我嫁進晉家。我若不退婚,往後的日子只會墜進沒完沒了的算計里。父親母親一定會答應退婚的。」
繁漪抬手撫了撫鬢邊斜斜簪著的捲雲紋玉簪,簪頭吐下的米珠流蘇輕輕點在面頰上,是清醒的溫度:「有些人就是蠻不講理的,自己的失敗會全數推卸在旁人的身上。即便你不嫁,她也會覺得她在羞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