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內定繼母來唱戲(三)
第334章 內定繼母來唱戲(三)
太夫人微微傾身,喚了一聲「孫媳」。
繁漪只是以嫻靜眸光相迎,自有一股溫雅穩重姿態,仿若春風吹拂下花瓣紛飛的溫柔芬芳,輕應道:「祖母請說。」
太夫人沉沉的語調沒有波瀾:「聽下來,便是說只要證明靖哥兒媳婦被破了茶水之後你們都不曾離開過眾人視線,想來也沒機會憑空重新補上一條的。你是一直同縣主她們在一處的,自是沒問題。那晴雲丫頭可有什麼證人?」
繁漪為難的擰了擰秀眉,搖頭道:「回的行雲館,再多人證,總是不算數的。」
芙盈看了眼賀蘭氏,微微垂首,潔白如天鵝的脖頸垂成優美的弧度,細聲如雲道:「其實要分辨是不是晴雲丫頭的絹子也容易。丫頭們用的料子、繡的花樣子就那麼些,去行雲館查一查,相信不會單單丟的這一條是不同些的吧!」
太夫人看向賀蘭氏,自己卻不言語。
賀蘭氏自然是點頭的,否則還不得被人說一嘴不肯幫人洗清嫌疑了。
為表公正,除了晴雲帶路,又從馮白氏、繆氏和賀蘭氏身邊叫了女使一同去。
動作倒也快,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正巧在院門口遇上了來找太夫人說話的睿郡王妃。
太夫人見她來,眸光一動,取了廂房撿來的一併放在了裡頭,笑道:「來,正巧讓你這個懂行的來瞧一瞧,這些都是什麼料子。」
睿郡王妃大約六十的年歲,兩鬢有白絲鑲嵌,歲月浸潤下的日子賦予了也一種平和的氣度,不怒自威的眼神里有潤玉的光澤緩緩流淌。
她細細看了所有的料子,開口的聲音也是柔和而沉穩的,指了廂房撿來的那條絹子道:「看著是一樣的,但這一種是昆雲細紗,揚州楚家商號里倒是常見。」又指了旁的,「一種是絞絲雲紗,出產少,市面難見。你們認不出來也是正常。」
繆氏猛地一抬首,目光陰沉的在繁漪面上落了落,髮髻上簪著的翠玉簪子下吐出的兩粒珠子相碰,在滯悶的空氣里泛起裊裊餘音。
回首睨了眼藍氏。
藍氏一凜,方才微揚的得意一下僵硬在喉間:「那堆裡頭、沒有昆雲細紗的絹子?」
賀蘭氏身邊的女使回道:「只在庫房裡有整匹的,里裡外外都看過了沒有昆雲細紗做的絹子。」
晴雲微微一嗤:「昆雲細紗是什麼下腳料的緞子,也配給我們奶奶拿來用。不過是賞女使的東西罷了。」
這話不客氣,睿郡王妃和姜、楚家的人便也罷了,這樣的好東西不會缺,但對其他人而言就難聽了。昆雲細紗在楚家的商號里是買得著,卻不是誰都買得起的。
尤其是繆氏和柳氏,仗著自己是姜家族老家裡的,享受慣了好東西,偏偏這種難得的細紗在侯府人眼裡不過是賞女使的下腳料!
這叫她們如何能不氣不恨!
晴雲忽然一笑:「當初五少奶奶身邊的東英也得過我們奶奶一匹,是不是?」
東英一怔,忙揮手道:「沒有,沒有的事兒,奴婢是得過大奶奶一匹料子做賞賜,可不曾收到過那樣貴重的昆雲細紗啊!」
藍氏嗤笑道:「晴雲丫頭現在真是張嘴就來了,這樣的栽贓也敢做!」
繁漪也懶得同她廢話,一揮手:「去搜。」
藍氏跳了起來,瞪著眼道:「憑什麼,你說搜就搜!」
太夫人揚了揚臉,福媽媽便帶著人出去了。
藍氏縱使心計再不如,也曉得這事兒怕是要壞了。
她轉頭去看繆氏。
繆氏眼看計劃是不成了,撇開臉,也不說話了。
睿郡王妃身邊的小姑娘指了指晴雲道:「就是那丫頭幫的忙。」
太夫人側首看去:「怎麼,那丫頭還幫了長安縣主的忙?」
長安不著痕迹睇了抹笑色給繁漪,盈盈道:「方才我去找姜柔玩,在花園小徑那裡崴了一下,還好她託了我一把,沒叫我摔的難堪。瞧我衣裙弄髒了,又帶我去繁漪姐姐的院子換了衣裳。」
太夫人眼眸微微一亮道:「晴雲丫頭服侍你換的?」
長安點頭,俊俏的眉目間一派天真純然:「是呀!」
繆氏微微一笑,問道:「那丫頭一直跟縣主在一起?沒單獨離開過,或者和誰說過什麼奇怪的話?」
長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在她們院子里,她自然是要陪著我的,難道還叫客人自個兒杵著么。今日大喜事,客人又多,院子里的女使都出去幫忙了,給說話?我看你說話就挺奇怪的。」
繆氏不甘心,又細問了一句:「縣主是什麼時候與那丫頭分開的?」
長安挨著姜柔坐下,不緊不慢道:「就在涼亭外的小徑上啊!」皺了皺眉,「你這人幹什麼,審犯人嗎!」
繆氏臉色難看,忙陪了笑:「縣主誤會,只是有人指那丫頭做錯了事兒,時間就是她離開琰哥兒媳婦回院子的時候,妾身問一問,也是給那丫頭洗清嫌疑么。」
長安擺擺手:「不會啦,她一直跟我在一處,哪有時間去犯什麼錯。」側首看向繁漪,「繁漪姐姐,那丫頭做錯什麼了?便是看在她幫了我的份上,饒她一回吧!」
繁漪輕笑著橫了晴雲一眼道:「那丫頭現在越來越厲害了,我可不敢說她。」
晴雲吐吐舌頭:「奴婢也是為了護著奶奶呀!」
長安擺了擺手,似笑非笑地暼了繆氏一眼道:「你脾氣好,身邊丫頭厲害些才好呢!沒得有些人蹬鼻子上臉不曉得自己什麼身份,尊卑不分。」
太夫人早年裡是從算計里掙扎出來的,雖歲月磨平了她的稜角,骨子裡卻從來不是一味容忍的人,緩緩一笑道:「長安這話說的最是在理了。」
正說著話,福媽媽快去快回。
進了堂屋,一福身道:「搜了東英的屋子,倒是沒有見著昆雲細紗。」
藍氏緊繃的神經一松,想著定是人多眼雜她們來不及把東西藏進去。
狹長的眸子一眯,死死盯住晴雲,咬牙道:「污衊攀咬主子,打死也不為過。你還敢說丟在廂房的絹子不是你的!」
繆氏來了精神,端了茶盞在手中,精厲而冷硬的眸光強勢刮過繁漪的面孔,嘴角微微一掀:「琰哥兒媳婦,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堂屋裡很靜,角落裡的錯金三足鼎香爐緩緩吐著乳白的青煙,不時發出一聲輕微的嗶叭聲,越發襯的四周的空氣宛若一嘆寒潭靜水。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在繁漪身上。
繁漪不過淡淡一笑:「三叔祖母想聽我說什麼?」
纏枝藤蘿自屋檐一角垂下,投了一道幽暗的影子進來,落在繆氏線條冷硬的面孔上,更顯幾分刻薄:「雖說靈姐兒來年要進咱們姜家的門,到底你們夫婦是嫡長,自有你們的地位,何必出手傷人,還使了這下三濫的手段!」
繁漪的目光看向庭院里一樹開始凋零的荼蘼,原本潔白的花瓣都有了燒焦的枯敗。
平淡的語調彷彿一抹斜陽下的薄雲,帶著幾分風雨欲來的濕黏之意:「三叔祖母倒是對侯府里的頭的事情一清二楚,連郎君與我的心思都能揣摩的那麼明白。即便那絹子是晴雲的又如何,你們又有誰可以證明,是什麼時候丟在裡頭的?」
繆氏嗤笑,就算不能證明,但人心就是這樣的,一旦有合理的皆解釋,便會認定是你做下的事!「侄孫媳再狡辯也沒有用!還不如承認了,念在你是初犯,好好改了也便是了。知錯還不改,便是你人品又問題了!」
繁漪素白的面孔便如一旁桌上的雙耳青釉瓶里雪白的茉莉,清姣而不染凡塵:「叔祖母說的真好。到不知您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
繆氏的眼角下意識的抽了一下。
繁漪溫然而笑:「佛者見佛,魔者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