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閻王問案(五)
第232章 閻王問案(五)
元郡王彷彿聽不懂姚三爺話中深意,渾不在意的瞥了他一眼,緩緩站起身來,他本膀大腰圓身材高大,扭動著脖頸,有嘎嘎之聲悶悶遊盪在空氣中。
挺了挺胸膛以昭示他的渾厚底氣,冷傲道:「有膽子你大可去參!」
卻也是語畢便拂袖而去,不再留下攪弄事態。
曹家在京中低調,原不過自家斗著鬧著些小把戲,曹文煜少摻合在如此風雲里,哪曾想幾個女子竟也能如此咄咄逼人,哪裡還敢停留,忙跟著離開了。
鬼面郎君來去匆匆一陣風,不多時便把岑傑英口中的老者帶來了。
那人約莫六十的年歲,行走間闊肩穩步,這是時常需要升堂的官員常有的姿態,為的便是昭顯律法的不容藐視。
姚三爺細細一瞧那花白頭髮的老者,頓時冷笑連連:「湯峪湯大人,長久不見,自刑部榮退之後竟也干起這等見不得人的腌臢勾當了!」
一旁冷麵郎君回道:「屬下尋去的時候湯大人已經不在宅子里,順著岑前輩的人留下的記號屬下一路追到城外才將人追到,湯大人身邊未帶一人,只銀票有萬兩揣在懷中。」
抬手將手中的人皮面具呈去鳳梧跟前,「這是湯大人當時易容的人皮面具。」
岑傑英看著那張與自己接洽時渾然不同的臉,並無半點驚訝,雙手負於身後輕笑道:「揣著萬兩銀票去到城外,該不會只是去溜達的吧?」看了眼封四,「其他人呢?」
封四伶俐道:「邵僉事他們已經順著記號去追宅子里的其他人了。只是徒弟失察,攛掇您吃酒的鏢師被人滅了口了。」
岑傑英擺擺手:「無妨,拿住那些人也足夠了。」
湯峪一身粗布衣裳,與那張四平八穩的面孔倒是十分相搭,那種兩袖清風之感與那厚厚一沓銀票擺在一處,真是好不諷刺。
然而這位老大人卻是一派鎮定的朝鳳梧行了禮,彷彿對今日尋他來問話的原因一無所知,只淡淡道:「老朽是榮退老臣,萬兩銀子是此生家資,遙遙百里回去老家,容易改扮不過圖了方便安全,到不知此事犯了何條律法了。」
一席話真是滴水不漏,如此篤定,想是早前改換面目去算計岑傑英的那套人皮面具是早早毀去了。沒有證據,自是誰也拿他不住了。
姜柔淡淡睇了他一眼,素手纖纖微微一樣:「廢話有什麼好說的,先賞了五十板子再說。」
湯峪渾然無懼,冷哼了一聲道:「縣主好大的威勢!縱然您出身高貴,也沒有權利在這裡干預查案之事。草民只是來配合調查的,憑什麼對我用刑。」
姜柔慵懶的倚著交椅,指腹緩緩拂過樣的青蔥似的指甲,明媚的鳳眸里噙著幽長流光,輕笑聲里的得意毫不掩飾:「怎麼,忘了這是什麼地方了?」
繁漪的微微一嘆間有濃濃的悲憫,嘴角揚起的笑意卻帶了幾分調皮之色:「湯大人,這裡是鎮撫司,不是刑部更不是縣官衙門,何曾聽說過這樣那樣的規矩。進了這裡的嫌犯,哪有不用刑的。若是經受不住咽了氣,也只能怪自己時運不濟了。」
琰華眉心一動,眼底有幽幽笑意。
湯峪轉頭看向繁漪,脫口道:「你於此事有脫不開的關係,何來你說話的份!」
繁漪沉幽的眸底有粼粼之光掠過,緩緩一笑:「大人大抵沒聽說過包庇二字。」
姚三爺的解釋說詞早被接受,眾人心底將她的嫌疑排除,此刻聽來只覺她的話十分幽默。
而她的面色在眾人的輕笑聲中冷的毫無預兆,「湯大人好靈的耳朵,都出了城了,還曉得鎮撫司里有哪些個嫌犯了!我與湯大人從未見過,湯大人倒是對我十分熟悉!倒不知您對我哪裡來的這份熟悉了?」
湯峪一凜,話出口他便曉得自己跌入了對方圈套,卻是後悔晚矣。
姜柔眉梢一飛:「要算計你,還不得多多盯住了你。認識有什麼可奇怪的。」旋即又道,「這裡,只要結果,從不問過程!沈同知,你說呢?」
鳳梧覺得妻子難纏的程度直逼了元郡王,連帶繁漪也被帶的狡黠起來,說的他們鎮撫司好像完全不講道理似的。
最後,還是在妻子微眯的威脅目光里點了頭。
關青和鎮撫司的郎君一臉冷漠,眼神里卻清晰的透著「見鬼」的神色。
被春雨漂洗過的空氣格外清新乾淨,連角落裡的花朵都豐盈了不少。
繁漪瞧著覺得有趣,原來鬼面郎君們帶著的冷漠面具背後也是有正常人的情緒的。
大抵是她們敬而遠之的久了,便也忘了這群年輕人也只是「人」而已。
湯峪一震,幾十年刑部刑拘流水裡沉澱出來的沉著鎮定有了一絲龜裂:「大周泱泱大國,豈能做出器等沒有法度之事!」
繁漪一壁溫柔垂首,發間的茉莉簪子上的花骨朵微微顫抖,在春日微涼之間有些怯怯的,更顯她的容姿柔弱的盈盈不勝一握。
目光落在烏沉沉的磚石上,感慨的語調溫柔的聽不出一點血腥的殺意,溫柔的好似春水涓涓而流:「鎮撫司百年了,大人刑部幾十載,一同協作怕也不少,從前少不得沾了此間刑獄的光,怎忽然孤陋寡聞起來。」
門庭下的白面書生聞言不由揚聲「嗨」了一聲,朗朗道:「姑娘閨秀柔善,自是不懂官場冷漠。從前是看旁人受刑,自己受益,自然覺得那些傳聞里的狠辣刑法樣樣都好。今日自己要去受刑,受益的成了旁人,自然覺得樣樣都不好了。」
「其實好不好的有什麼關係,只要大人們能問出結果,還了兩位姑娘清白、找出事情真相就行了。旁的刻板條框有什麼可在意的。咱們做百姓的也有眼睛瞧著,斷不會以為是什麼嚴刑逼供呢!」
懷熙笑贊了一聲:「到底還是百姓們的眼睛是明亮的。」
比之她們忽然輕鬆的氛圍,湯峪只覺被逼進了死胡同。
自己這一方竟是無一人幫腔。
明明乍暖還寒時,厚厚的中衣卻被涔涔冷汗沁濕,黏膩而厚重的緊緊裹挾著身體,彷彿巨石壓在心口,沉重的叫他呼吸困難,漸漸白了面色。
姜柔笑著彈了彈順著扶手垂下的衣袖,袖口栩栩如生的明媚石榴花自在搖曳在風中:「不如便賞了湯大人點天燈如何,我倒也想見識見識草原上的刑法到底與咱們中原的有什麼不同,血淋淋卻沒有血滴下來,這樣的畫面真讓人期待。」
期待???
關青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神不由往鳳梧那裡瞧了一眼,彷彿有同情流轉其間。
懷熙微微一笑,小辣椒笑的好不嬌艷:「湯大人是刑部的主事,主審過的案子不少,刑獄中的把戲也瞧多了,自然是不怕的。」
姜柔點了點頭,便多了幾分歡喜:「不怕才好,不然在鐵板上把焦脆的皮子弄破了可怎麼好,便不完美了。」
完美???
這一回郎君們的嘴角都在抽搐了。這縣主娘娘的癖好可實在是太獨特了。
鳳梧幾乎難以維持眉目里的威勢,骨節分明的手控制不住的就往眉心掐去。
姜柔似乎十分得趣,一揮手道:「來,先把咱們的湯大人泡進油缸里。總得好好腌制,寸膚之間都浸滿了油,才能烤制的均勻不是。」
轉首纖纖玉指指了指公堂之外。
「瞧瞧這滿院子的人,都在等個結果了。按著草原的方子泡一天一夜未免太久了,不若就以申時為限罷,也省的大家明兒再浪費了時辰特特來看湯大人被扒皮了。」
繁漪擰起的眉心裡有自然的后怕與憐憫,微微朝著未婚夫靠了靠,琰華自是配合的輕輕安撫著:「別怕。」
繁漪憂柔而憫然地搖了搖頭道:「扒了皮,人就死了,如何能問出口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