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閻王問案(二)
第229章 閻王問案(二)
元郡王一愣,目光迅速在對面的幾張年輕面孔上掠過,想去看穿些什麼,卻不過見得幾雙深邃無波的眼。
關青睇了元郡王一眼,似有深意:「慕府的血跡屬下仔細辨認過,不是人血,沾了貓毛,大致是春季貓兒發性打架所致。而洪家和袁家屋頂的血跡,是人血。」
曹世子微微擰眉,看了懷熙一眼:「洪家,可是洪都督府上?」
關青道:「是。」
元郡王神色一松,冷笑道:「姐妹情深,難保不是洪少夫人不是替辦事而已。」
懷熙眸光一冷語調卻也不緊不慢:「到不知元郡王在替誰辦事,這樣咬著不放?明明查的是姚氏被算計一事,郡王卻對慕大人配不配在御史台十分在意,怎麼,如今是盯上都御史的位置了,繞了這麼大個圈子要拉慕大人下台么!」
繁漪覺得有些好笑,懷熙本不知朝廷紛爭,說這話原也不過噁心噁心元郡王,沒成想倒真噎的元郡王一時間不敢如何接話了。
側首見琰華有些緊張嚴肅,她的指輕輕順著輕輕拂動的衣袖去搔了他的手背一下。
琰華一愣,微微垂首去瞧她,瞬間跌進那一泊宛然笑意里,不由柔軟了神色,修長有力的掌一下握住了她柔弱無骨的小手在大袖衫下緊緊扣住。
這樣眾目睽睽下,繁漪驚了一下,有些赧然的想抽回手,卻只被他扣的更緊,相扣的十指之間筋脈的涌動與心跳同拍,沉緩有力,叫人安心。
元郡王憋了半天才道了一句:「小小婦人竟敢妄議政事!」
懷熙渾不在意,指尖順了順腰間配著的玉佩:「且不論是不是政事,元郡王也不過鴻臚寺卿,既不在內閣更不是儲君、輔臣,還不是對御史台的任免指手畫腳!」
元郡王習慣了被人恭維著,何曾叫小小婦人如此頂撞,尤其心底的一點隱秘這樣被毫無預兆的揭破,此刻自是急需以威勢去鎮壓對手的囂張與圍觀者的揣測。
他猛地站起來,鼻翼微張,可見是怒極了:「放肆!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琰華一側身遮住了他瞪著女眷的目光,冷淡的眸子蓄起寒冰洌冽,冷冷盯著他:「公堂之上原也沒輪到不相干的人來說話!」
鳳梧恰到好處的一記驚堂木拍斷了元郡王幾欲出口的呵斥。
清冷而溫和的眉目在烏沉沉的「明鏡高懸」的匾額下隱隱透著鬼面閻羅的冷厲與不耐,皇帝的心腹面前,除非已經將造反宣之於口,否則饒是元郡王此等宗親親貴,也不免有了幾分忌憚。
他微微一揚臉:「公堂之上,肅靜。關青,你繼續說。」
關青神色肅然,回道:「屬下去確認過,洪少夫人近日陪著洪夫人在法音寺小住,並不在府中。既然不在,特特跑一趟洪家做什麼?留下血跡反倒是引人懷疑了。」
風揚起繁漪垂在肩頭的青絲,多了幾分鎮定的隨性之意,慢慢道:「飛賊的案子是由沈同知接手,姚家鬧了飛賊必然也是他來接手。誰不知道他是我義兄,兇手自然擔心滴了血跡在我府上會被鎮撫司的人所包庇,還不如滴在洪家,想要牽扯到我身上便也沒什麼難的。」
姜柔似乎瞭然的點了點頭:「誰知道就是那麼巧,洪少夫人根本不在家,那血跡反倒揭露背後之人的真正意圖了。栽贓啊!」覷了眼元郡王故意又問道:「那袁家呢?袁家和慕家好像沒什麼來往了。」
曹文煜瞧著他們一唱一和,到嘴的話便有些猶豫了,可見元郡王不說話便只能硬著頭皮說了:「袁公子不是險些冤了姜大公子么。這慕姑娘心疼未婚夫無端端遭人懷疑,大抵心底也是不大舒服的。」
懷熙嗤了一聲,牽動髮髻間赤金步搖吐露下的一粒圓潤明珠搖曳,有了恍惚不定的光暈亂人眼神:「這個理由還真是用不煩了。人人都知道,還如此算計,你當人都傻的么!」
曹文煜噎了一下,便有些訕訕的。
原本是事件里的主角,可身邊的人實在太能護著繁漪了,最後反倒顯得她是來看戲的一樣。
這種感覺實在不錯。
姜柔嘴角銜了一抹譏誚,描繪精緻的眉輕輕一挑:「這話沒錯,鴻雁樓聽戲那回就有人意圖殺了袁公子栽贓給咱們家姑奶奶,結果中毒的卻莫名其妙變成了大房的公子。」
她語意里的意味深長引得堂外的百姓一陣議論紛紛,「那罪魁禍首是被判了死刑,可大房的公子至今還在養著身體,袁家心火難消,遷怒之下會做出什麼喪失理智的事情也難說。」
元郡王冷笑道:「縣主這話就牽強了。」
姜柔是帝後身邊養大的,傲氣自來不輸任何人。
緩緩抬了抬衣袖,撫順了折枝石榴花上的褶皺:「哪有郡王的推論來的牽強。到底大房的公子至今身體虛弱呢!若論怨毒,自然是袁家的深一些。」
元郡王哼了一聲,指了站在門口的人道:「人帶來了,聽聽他們怎麼說吧!」
常威鏢局的總鏢頭大約五十餘的年歲,一把長須斑白,在春日晴風裡微微飄動,跨進門的腳步輕盈而沉穩,頗有幾分隱士高人的氣質。
儘管是江湖中人,倒也懂得公堂規矩,好好行了禮。
京城的空氣是濕潤而寡淡的,此刻卻透著一股莫名的洶湧,大抵是花魁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濃郁的水仙花的香味,並著其他香料的味道,叫人聞著有一種欲仙欲死的繾綣感覺。
與她清傲而齜目的面孔竟是那麼相配。
她的驚叫聲裡帶著絕望的苦澀:「就是他!他手上的傷疤,他的眼睛,不會錯的,就是他!」
岑傑英看了她一眼,神色里有些愧悔之意,嘆了一聲撇開了臉。
元郡王揚聲道:「慕氏,你可認得他?」
繁漪淡淡點頭:「認得。京城裡慕家商號的人,認得有什麼稀奇的。」
元郡王的神色里難掩得意:「不否認就好。」
花魁的眉目里有這個季節還未遠去的寒意,隱隱帶著刮骨的凌厲,淚水洶湧在眼眶裡,欲落不落,是倔強的不甘。
她死死盯住繁漪的面孔:「你還不承認!他可是你們楚家的人,不是你還有誰會害我至此!我早說過了,我沒有勾引他,我沒有,你為何不去找那散播流言的人,卻對我耿耿於懷!」
琰華眸中有沉沉然的厭煩與厭惡,抬手以寬袍大袖遮住了她盯住繁漪的陰毒目光。
繁漪微微一嘆,有無限的憐憫流轉其中:「你認定是我害你,我也不欲反覆解釋。既已經到了鎮撫司,等著大人問案便是。」
這一眾人瞧著,瞧她鎮定如斯,頗是讚賞,
鳳梧問了一旁的殷僉事道:「可查驗他手臂是否傷?」
殷僉事回道:「回大人,岑傑英右臂確實有傷。」
鳳梧微微頷首,身姿微傾看向岑傑英:「今日她指認你漏夜將她劫走賣入無眠閣,你可認?」
岑傑英點頭又搖頭,長吁嘆道:「劫走她的是我,賣她進無眠閣的人可不是我。」
元郡王冷冷一嗤:「有什麼區別,若不是你的身手,誰能從戒備森嚴的姚家把人戒出來。」目色里有幽藍之火搖曳,彷彿要將落在眼中的影子灼燒成灰,「慕氏,你還有何話可說!」
「她?」岑傑英擺擺手,「跟她有什麼關係。叫我做事的是個老者。」
花魁的眼神似霜雪披覆,灼灼落在繁漪的面上,彷彿所有的情緒都無法表達她對繁漪的怨恨,用力拭去腮邊的淚。
半透明紗衣的袖口上綉著翠綠的葉,脈絡里攀著銀線,在素白的面孔上留下一道明顯的紅痕,落在人眼底,不免生出幾分憐惜來:「不是她出面,未必不是她指使了人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