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新歡

  第225章 新歡 

  鳳梧點頭道:「錢鑫做事老道,這會子兩人貼身伺候的女使小廝該滅口的滅口,留下的想必口供也串聯好了。若真有人對錢夫人的死起了懷疑,只要說動她娘家人和兩個兒子出面陳情,袁家再暗中活動活動,最嚴重不過貶職外放。不過,短時年裡是不會在京里見到他了。」 

  從前也有大員殺妻的案子,還是沒什麼靠山的,最後也不過免職罷了。 

  繁漪眼底有極淡的邈遠之色:「到時候錢家的人都進了刑部的大獄,能不能審出些旁的什麼好東西來,可就難說了。」 

  琰華徐徐道:「舅父是刑部侍郎,即便不能親自接手此案,總是有些面子的。」 

  姜柔慢條斯理的吃了口茶,茶盞上的重瓣蓮花紋瑩白皎皎,拖著小巧的面,更顯潤澤俏皮,忽然道:「秦勉說話做事頗是深沉,我爹說此人心機謀算遠勝他老爹秦慧,袁家的那些郎君都不是他的對手。在這趟渾水裡,難說袁家也不過是他手裡的棋子。」 

  目光在兩人面上緩緩巡視了一圈:「而錢鑫,是袁閣老的得意門生,明面上自是樣樣以恩師之意為己意,暗裡應該是投靠了袁家老二袁集了吧?」 

  鳳梧被妻子瞧了一眼,很配合地問道:「怎麼說?」 

  姜柔眉黛飛揚似舒展的翅,撲稜稜的似要衝天:「表面上看錢夫人那幾回不過推波助瀾,但細細想去,鴻雁樓之事原不過小輩間的面子輸贏,她何必攪在其中惹人懷疑?幫袁致蘊,不過是看在袁集的面子上。」 

  「袁家大房與二房之爭,誰是下一任的袁氏家主,誰就能得到袁閣老如今掙下的一切好處。如今袁集一房幫著姜元靖算計,將來姜元靖若得到了鎮北侯府的人脈,便可為袁集所用,於他們便是最大的助力,可徹底壓制住大房。」 

  鳳梧彷彿將將想了明白,一臉的恍然:「要揭破此事也不難,可姜琰華往後在朝中總免不得被人排擠打壓。如此藉機砍掉二房的臂膀,是給他們以警告。家族維持繁盛,最重要的還是子嗣。」 

  「袁閣老袁崇是精明的,可他們也曉得自家的小輩們可未必個個精明。妹妹能算計得了錢鑫,何愁不能滅了袁家的郎君呢?如此,短時間裡,袁家定是會清靜下來的。」 

  姜柔好一陣飽含揶揄的長吁如嘆,暼了繁漪一眼,「偏偏有些人借口那麼多,還是不為了姜某人費盡心思。」 

  繁漪聽姜都尉曾如此分析秦勉,心下不由一動,更加確定這些翻手雲覆手雨的貴人其實早就知道袁閣老之流暗中在算計什麼了。 

  當初以為華陽公主逼走齊川府是迫於無奈,如今看來分明是怕新帝不放人的將計就計而已。 

  而那些與之交好的武將也紛紛遠走邊塞鎮守,或許也不過是與新帝演的一場戲,好叫那些人放心實施計劃,好一網打盡而已。 

  今上重視武將,未必每一代皇帝都是如此。 

  朝代更迭,權勢巔峰之後總有落下的一天,而他們選擇在風光之時順應計劃之餘主動退避,也算保全了全族的太平。 

  能如此睿智的取捨,便也會有再次煊赫一日。 

  指間纏著青絲,輕輕一勒,繁漪哼道:「有的是人願意為他豁出一切去了。」婉轉嗔了一聲,「我不過是個半路劫道的,哪有我什麼事兒呢!」 

  「便是我黑燈瞎火走錯了路,急匆匆回頭,好趕回來你身邊了。」琰華清冷的面上含了淡淡的笑意,眼底流轉的情意卻濃烈不已:「當真不是為了我?」 

  聽得這樣的話繁漪心底一軟,幾乎要落下淚來,竟不知自己如此的患得患失,半點對付仇人的爽利也無,在明媚的陽光下眉目里有粼粼的光。 

  似嗔似醋地橫他一記道:「我閑的,行不行!」 

  姜柔嘖嘖有聲:「外人說起姜大公子誰不是評一句清冷持重,如今竟也厚顏起來。落在同僚眼底,怕是要驚掉一群人的下巴了。」 

  琰華輕輕握拳滴在唇邊咳了一聲,似有赧然之意,澹聲道:「為了抱得美人歸,無恥也成。」微微一默,轉而道,「鳳梧教的好。想是從妹妹身上得到了驗證的。」 

  姜柔與繁漪對視一眼,一時無語。 

  瞧了兩人一眼,一個溫和卻清冷,一個溫柔而內斂,都是少言的一類人,不意他們兩個悶葫蘆私下還交流這些。 

  不過,不得不承認鳳梧總結的十分到位,想要抱得美人歸,尤其是她們這樣明眼就能看對他們是有情義的女子,死纏爛打、厚顏無恥的行為才是把人騙回家的最有效辦法。 

  姜柔暼了丈夫一眼,輕笑調侃道:「沈大人果然案子辦多了,分析總結十分到位。」 

  鳳梧溫溫的一笑,知情識趣:「是夫人調教的好。」 

  姜柔眯了眯眼,十分受用,揶揄道:「腦子裡也不知都在想些什麼,一個兩個都是如此,平白鬧了這好些波折出來。」 

  鳳梧的溫情似一副巨大而明艷的綢緞:「不見波折,哪曉得深底下藏了多少情意。總要嘗到失去的滋味,才會懂得在得到時倍加珍惜。」 

  或許是身邊鬱郁不得志與望而不得的例子看得太多,如今沐浴在溫情里,繁漪卻總是掐著自己的理智,保持了一絲懷疑。生怕陷的太深了,終有一日會萬劫不復。 

  於無人時,繁漪問姜柔:「倘使三哥他日另結新歡,你當如何?」 

  姜柔一揮手,斷然道:「沒想過。」 

  或許是繁漪的迷惘叫她生出了一絲感慨,回頭又道,「他若有想要另結新歡的一日,那便是與我沒了情意,我做什麼都是錯的,再多的挽回都是罪無可恕。我的少年郎還活著,卻比死了更叫人痛不欲生,那是他親手殺死的。」 

  「那我便親手殺了他的新歡,讓他同我一樣痛苦,好好嘗嘗失去心愛的滋味。」 

  這一刻繁漪才明白,如何有那麼多的「姚氏」可以下得去那樣狠厲的手段。 

  或許,每個人的內心都是住著一直嗜血魔獸的,只是有各種各種的原因讓她們禁閉了心底的牢獄,圈禁了那隻嗜血之獸,讓她們帶上了溫和的面具行走於人間。 

  可一旦世上再無她們保持良善的原因,自然出手招招狠辣了。 

  這樣的原因,往往來自於心底的執念、和丈夫的態度。 

  繁漪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只盼他日情淡意薄,也不致兩廂厭棄才好。 

  寒意春日漸深的步伐漸漸褪去,花樹蔥蘢,枝條出塵,明媚的朝陽斜斜自繁茂的枝葉間穿過,絲絲縷縷有著煙雲流水般的輕薄氤氳,帶著春花若即若離的香味緩緩流淌身側,溫柔的叫人不住閉上眼睛,就這樣沉睡在金英翠萼的春暖花開里。 

  原本為了引得對手動作,而特意安排去了一趟法音寺燒香,倒不想對手很是安靜。 

  隔日里秦家便送了秦修和出城,陣仗弄的頗大,浩浩蕩蕩十餘車的物什,引得百姓回頭好一陣的觀望。 

  旁人問起,便說是回去探望祖父的。 

  滿面笑容的樣子,絲毫瞧不出此生或許再沒了翻身的機會。 

  繁漪不過淡淡一嗤:「看樣子此番算計應當十分穩妥了,想著能很快就回來,自然高興了。」 

  這日里千錦娘子帶著人把嫁衣送來,千錦閣的綉娘都是個中巧手,原先做過一回改過一回,這一回的很合身,沒有需要改動的地方了。 

  婚期一日日的近,不跟著出門的都打發去了前院,留下的丫鬟婆子們都在忙忙碌碌的收拾著,待到她出了門子,這個院子便要騰出來,等著侄兒侄女出生了,這裡便又有了新主人。 

  容媽媽眼角眉梢都含著喜氣,而喜氣里又帶著幾分擔憂,每日都要叮囑了院子里的把繁漪看緊了,不是親近要好的人來,便都拒了,省的惹出事來。 

  初春的夜色來得依然早,不過申時,月光已然瑩瑩悠然地慢行在墨藍色的夜空里了。又是一個圓滿的圓月。 

  似九天銀瓶乍破,傾倒下一汪燦燦月華,混著最後一茬梅花的清幽香味,輕而緩的拂過面孔,帶來舒心適意的舒緩。 

  繁漪換了一身青玉色的寢衣坐在妝台前,手裡握了把象牙梳,潤白的齒痕慢慢梳理著烏油油的青絲。 

  梳頭用的花水也是極為講究的,早晚還有不同,早上用刨花水,可服帖碎發,夜裡用凝露水,可滋養髮絲。 

  她用的是那春日百花熬煮的花水,另外還得加上養發、烏髮的中藥材黃芪、川芎、當歸、桑葚子、丹參等等,每日抿頭,方能養出一頭油亮的青絲。 

  目光從半開的窗戶望去宛若披上潔白霜雪的庭院,一片時光寧和的模樣,袖口上綉以的金色桂子小小的,一朵並一朵,擁成一簇,嬌軟可愛。 

  寢衣絲質的材質是那樣輕柔,像極了嬰兒的肌膚,貼在身上光滑柔嫩,在一槲明珠光澤下透著一種淡淡的煙羅光暈,緊緊的輕輕的貼附在身上。 

  在她的動作間袖口游曳,花朵自在飛揚,花蕊是以極細的金絲點綴的,有著淡淡微光,簡約而不失繁複之美,恰如她即將走進的旋渦,絲絲縷縷的纏繞,必得緊密縫製不留縫隙,才得一息平順。 

  目光緩緩落在檀木小几旁約莫四十來歲的媽媽身上:「媽媽在我這裡多少年了?」 

  阮媽媽是府里的家生奴才,生的一副寬厚的肩膀,給人以可靠的感覺,總是低順的眉目里卻不失精明,端看她這兩年裡在繁漪面前為數不多的應答便可瞧的出來。 

  因著喜事將近,阮媽媽著了一身藏青色的窄袖衣裳,又綴了淺青色的纏枝藤蔓,那顏色靜靜的,看了總叫人覺得穩重。 

  眉目含了得體笑意的微微垂首,練達而不失順從:「回姑娘,打從姑娘一出生就一直伺候著。在老夫人院子的時候是給您守夜的,順帶做些雜活兒。之後來了桐疏閣便擔了針線上的差事。」 

  繁漪點了點頭,慢慢和緩道:「您可說是看著我長大的了。這些年也少不得媽媽明裡暗裡替我盯著著那些丫頭了。」 

  明珠光輝點亮了目中一點瑩亮,阮媽媽的嘴角笑意里慈愛的弧度:「姑娘仁厚,總能體恤我們做家下的,能在桐疏閣伺候也是奴婢的福氣,自當盡心盡責。」 

  這話叫繁漪想起了晴風的話,既伺候了主子就得盡心盡責。 

  說的真好。 

  緩緩一笑道:「按著媽媽的資歷,也該是您替我掌了院子才是。」 

  阮媽媽微微一躬身,聲調平穩卻隱含了敬畏:「奴婢不敢,容媽媽做管事婆子已經三十來年了,哪裡是奴婢可以比的。奴婢原不過做粗活的,旁人喊一聲阮婆子,也是姑娘賞識才有了一點子的臉面,被人稱一聲阮媽媽。不敢貪心。」 

  微微一默,便也瞭然起來,嘴角揚起一抹淡而穩的笑意,「姑娘擔憂之事,奴婢省的,知道怎麼做。」 

  花樹映著夜風漱漱輕搖,在皎潔的月色里蘊漾了陣陣溫柔的漣漪,繁漪徐徐吁了口氣:「媽媽明白就好。你們好好護著我,我自當給你們一個好前程。往後當差少不得勞累媽媽了。」 

  阮媽媽恭敬而歡喜地磕了頭:「護著姑娘是奴婢應當做的,不敢叫姑娘失望。」 

  月光柔和落在窗紗上,映著窗格落了如煙的影兒在妝台上,到底不是暖的,看的久了,便也有了蒙塵的荒涼之感。 

  繁漪的語氣便也不由帶了幾分冷漠:「那個丫頭瞧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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