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懷熙之痛(一)
第209章 懷熙之痛(一)
鳳梧看妻子她興奮的眉目,無奈的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可稍許委婉一點:「娶姜柔的時候我是做好了打算,只守著她一人。你們都經歷過上一輩的愛而不得,若是你心裡有旁人,或者說,你會想要妻妾雙全,那婚事還是趁早取消。做兄妹,也無不好。」
不等琰華說話,姜柔一揮手:「好了,我們要說私房話了。好走,不送。」
看著琰華滿懷忐忑的離開,鳳梧有些不忍:「這樣、會不會反而造成他們的困擾?」
姜柔乜了他一眼,對於男人不夠細膩的心思表示無語:「姚意濃那種讀了幾天書,自持矜貴的女人,哪裡能容忍自己的一腔愛意被人拋棄,偏她如今婚事不如意,她就算不是真的愛著琰華,也不會輕易罷手的。」
「他們的婚姻變數太多了。若是不給這傢伙一點警醒,讓他有個做丈夫的樣子,一不小心鬧了誤會岔子,繁漪那點脆弱的神經便要分崩離析了。」
「到時候,誰都幫不了他們。」
懷熙於臘月初一生下洪家長房長子,孩子正巧是大年初一滿月,老人家說大喜相衝,大年初一不方便辦宴席,便選在了二月初一辦了雙滿月。
一大早慕孤松便帶著孩子們一同出了門,繁漪本是備嫁不出門的,但洪家遣了人來請,說是懷熙念著她,想請了去說說話的,便也不好駁了。
老夫人怕冷,便留在了家裡。
至於姚氏,自去年開始「病下」了便再也沒能出了大門兒,不過看在雲歌和雲澈的份上,尋常讓她在府里稍稍走動。
只是病的渾渾噩噩,也再使不出什麼算計了。
馬車到了洪家門口,還未停穩,等在大門口的姜大公子便大步靠了過去,親自扶了未婚妻下車,將手裡裹了纏枝葡萄紋套子的掐絲琺琅手爐遞了過去,攏了攏她的披風,垂首低語吟吟,清冷的面上難掩的溫柔神色。
繁漪不意他如此,眉目微嗔的瞧了他一眼,神色間具是甜蜜溫存。
直把一同到達的姑娘們瞧的一陣艷羨。
前頭孩子的洗三禮、滿月日繁漪都有來到洪家,如今再來,倒也與洪家人熟悉著,稍稍說了幾句便進了府里。
姜大公子送了未婚妻到垂花門,再往裡便不合規矩了,這才依依不捨的去到男賓處。
懷熙這一胎生的有些艱難,整整兩日兩夜才生了下來。
那日繁漪與姜柔約著生產前再來瞧瞧她,哪知正巧趕上她生下孩子,還沒來得及說一聲恭喜呢,裡頭穩婆便驚懼不已地喊著大出血了,直把前頭夫人便是難產而死的洪繼饒嚇得臉色刷白,魂都沒了。
還是洪夫人反應的快趕緊把人拽進了產房,叫他這做丈夫的去給妻子鼓勁。
「你這傻子,還愣著做什麼!懷熙待你情深,你同她說說話,說些好聽的,她聽得高興捨不得你和孩子,總能挺過去的!」
直到這一刻繁漪才相信,原來繼母,真的可以做到視如己出的疼愛。
到後來太醫出了產房,說人沒事兒了,裡頭卻又一陣兵荒馬亂。
眾人心跳都衝到嗓子眼兒了,還以為懷熙又如何不好了。
太醫忙奔了進去,結果,是他洪大人筆直栽倒在妻子床前了。
堂堂武將,上過戰場,剿過山匪,殺敵無數,竟是給自己妻子生產嚇的厥過去了,可見,他是真的在意懷熙了。
因著懷熙身子還弱些,洪夫人便還讓她在屋子裡歇著,這會子來了女眷便都進到後院里看她和孩子,歡歡笑笑的十分和順歡喜。
直到前頭丫頭來話說戲檯子上都準備好了,各家夫人小姐們才緩緩離去。
繁漪細瞧著一臉滿足的懷熙,一件茜色辛夷花小裳,陪了一條淺紫色月華裙,柔婉而不失嬌俏,斜斜半倚在一隻百花初放的軟枕上,春意融融,嘴角的笑意彷彿浸潤在了春日暖陽之下的一灣清晰,粼粼著明媚的波光。
養了這兩個月,才養回些紅潤氣色。
捂著手爐許久的手微微的溫熱,輕輕摸了摸躺在母親身畔的孩子的面孔,嬌軟嫩紅,可愛的實在叫人不能釋手:「如今可安心了?」
懷熙面上不見豐腴,卻有著初為人母的歡愉與滿足,那種不染胭脂的美是所有脂粉不能比擬的嬌柔。
聞言,殷殷紅了眼眶,一壁低著雪白的頸項望著咂著小嘴睡得安心的孩兒,歡欣道:「有了這個孩子,我便什麼都安心了。對夫君、對洪家,對我自己,也總算有了交代。」
楚大夫人更是欣慰不已,悄悄壓了壓眼角,語調中不免激動:「如此,懷熙才算在這個根基深厚的家族裡真正站穩了。」
繁漪緩緩一笑,輕軟柔和道:「姐夫那樣疼著懷熙,怎麼會站不穩呢!」
楚大夫人默了默,拉著懷熙的手道:「夫妻恩愛從來不是沒有條件的,只有子嗣,才是女人在夫家最大的依仗。」
內室的窗上糊著淺杏色的窗紗,窗欞只隙了小小的縫隙,不致屋內空氣太悶,初春的風細細吹著,是溫柔而冷冽的,拂動著窗紗鼓起又凹進。
沾了楚夫人話語中的無奈,彷彿那溫和的淺杏色也攏了一層杏花沾雨的朦朧霧靄,遮蔽了燦燦明光。
繁漪瞧著懷熙默然的垂了垂眸。
大抵這樣的寵愛之下,她的心底也總是懷了忐忑的。
何況,她一進門丈夫便已經有了兩個妾室,有一個還是前頭夫人陪嫁的庶支族妹,聽說那女子在她孕里時時拿著姐姐的情分去「關懷」洪繼饒。
吃心,更堵心,卻打發不得。
為了自己心底的戀慕與情分,只能生生的忍下。
對於懷熙心裡的不舒服,洪繼饒是否知道?
大約是知道的。
不,一定是知道的。
只是妾室的臉面也關係著前岳家秦家的臉面,總有嫡妻為他誕育孩子而死的情分在。
而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得尊重著、疼愛著。
既然不能得罪任何一方,索性讓她們自己去解決,或者,等到發生無法姑息的錯誤時,再站出來主持公正。
這樣的爭鬥每一戶高門內,每一天都在發生。
可往往那個時候,另一方的心也便傷的冷了、硬了,哪裡還存尋得到往日的情意綿綿?
一時間的漠然,傷感流轉。
繁漪忙拾了笑,清俏道:「懷熙是有福氣的,養好身子,往後自有更大的福氣。尚有多多的孩兒管舅母叫外祖母呢!只怕舅母倒時候都來不及備下外孫們的好玩意兒呢!」
這樣的話聽在「母親」的耳中總是格外舒心安慰,楚大夫人破涕為笑,點了點繁漪的額:「你這小嘴兒就是會哄人。」
這便是這個世道對女子的苛刻了,沒有孩子,便什麼都是不安穩的。
繁漪做鬼多年,看得太多因為沒有子嗣而慢慢消磨掉所有恩愛的夫妻,最終鴛鴦反目,家破人亡。
自也有如父親一般,明明有心愛的女人,卻也會與旁人生子的男子。
從前她以為是子嗣是特別重要的,關係到家族的繁盛,隨意是無奈的。
後來發現,其實最重要的不是子嗣,而是他們自己。
女子總有不方便的時候,孕期更是長久,他們又如何能讓自己得不到最好的伺候呢?
可這個世道里,男子的左擁右抱才是常態,就連懷熙這樣深愛著洪大公子,卻也在孕期給丈夫安排了兩個的通房,伺候丈夫偶爾的需要。
而男子,接受的理所當然,然後,決絕的斷了通房妾室的生育可能,便以為是對嫡妻最大的愛意和尊重了。
可他們卻低估了女子的嫉妒心與獨佔欲。
於是世上才會有那麼多的「姚氏」。
甚至,繁漪前世時也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對。因為,不在意。
可自與他那樣親近相擁,卻發現自己是無法接受看著他與旁人纏綿生子的。
倘使真有他要納妾的一日,她恐怕會變成下一個「姚氏」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