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遙姚對陣(四)
第205章 遙姚對陣(四)
琰華無話與姚意濃說。
當初的懵懂之意似乎在對繁漪的無盡思念里早已經化為了灰燼,在一陣不知何處來的風裡,消失殆盡。
可他也曉得她心底的結便是在此處,已經錯失了一回,今日若是他不能坦然與姚意濃把話說清,斷了她的執念,繁漪便真要將他看死,認定他是負心狠心之人,此生恐怕再也不肯相見了。
默然片刻,他沉緩道:「遙兒心思敏感,不喜我與旁的女子接觸,姚姑娘若是有話要說,今日便說盡了。」
廊下的迴旋風刮的半扇窗戶「碰」的掩上,淡青的光線微弱的透過窗紗落進屋內,映出窗欞規矩的方格形狀,為她嬌美的面上攏起一層陰翳翳的陰雲,似乎還未從她們之間的親密中緩過來。
姚意濃的目光沉痛不已的凝在琰華的眉目上:「今日說盡?如今竟是這麼在意她了么?」
琰華眉目淡淡,捋過身前垂著的一束烏髮,彷彿殘留了她沉水香的氣味,語氣里有微微的不愉:「遙遙是我未婚妻,她的一切本是我最值得在意的。從前是,如今是,將來自然也是。」
姚意濃心口一緊,美眸盈滿了脆弱而期待的淚光,哽咽道:「那我呢?我在你心裡算什麼?」
琰華望了眼窗外,看著繁漪纖細的身影進了隔壁的屋子,不知何時起她的一顰一笑里都帶了清柔的嫵媚,那樣緊緊的攥住了他所有的目光。
語意沉沉之間有不盡的柔軟:「我與繁漪定下親事時便已經與你說的清楚,我與你本就沒有什麼深情,不過初初之時的好感,自是可也輕易放下的。可我與她不同,她的一切早就刻在我的骨子裡。沒辦法忘的。」
姚意濃不住搖首,心頭髮沉,似被巨石壓住,忍不住質問道:「難道不是感激與愧疚么?」
琰華望著窗檯下的一株茶花,緋紅的花苞半開不開,含羞帶怯,亦像極了如今的她,含情慾露不露,緊緊攥著他所有的目光。
眸色微微一柔,連清冷的面龐都染了眼底的溫柔:「或許初時是這樣以為的,可到底是不一樣的。我對她,並非一見鍾情,是綿長時光里不著痕迹里緩緩生出的情意。它來的悄然,醒悟的突然,叫我無所適從,可它就是真真切切的男女之情,不能否認。」
這樣的話叫姚意濃痛苦不已,又無法找回他眼底一絲絲獨屬於她的溫柔,激動道:「可你聽到了,她承認了,是她在搞鬼,把那女子送去李蔚翎那裡,又讓她在我可拜託那樁婚事的時候消失。」
「是她在折磨我!如不是她感覺到你對我的放不下,她為什麼要這樣做!而且、而且她的手也沒有壞,她騙你的!騙你的呀!」
琰華搖了搖頭,冷淡道:「是我醒悟太晚才使她以為我的放不下,也是幾次不經意的遇見偏巧被她看到的誤會。」微微一默,「把李蔚翎外室送走的是我。硬要將她尋回來的人也是我。」
姚意濃怔住,定定的望著他,不敢置信:「為什麼?」
耳邊是瓦礫被踩踏的細小的聲響,大約是姜柔她們來「聽戲」了,這半月余的接觸琰華總也見識到了她的俏皮與凌厲,也正因如此,才有了他與繁漪的重逢。
看了姚意濃一眼,目中掠過無奈:「她不信我,我只能如此做。」
端了繁漪吃過的茶杯緩緩抿了一口,僅僅是這樣的親密,也叫也心底涌過不盡的溫柔,「我知道她的手沒壞,我很高興。她不會騙我,即便是她騙了我,我也只會感到慶幸,是她讓我知道自己心底真正歡喜的人是誰。」
姚意濃眼底的他模糊的不真切,兩道淚痕沒有止盡,洶湧的滑落,在精緻小巧的下巴上緩緩凝結。
似乎還有潤養肌膚的香膏的殘餘融化在內,化作沉重而濃烈的一滴墜落,洇入微微拱起的衣襟內,不見了蹤影:「為了她,你就要把我推入火坑裡?」
琰華無法認同她的話,冷漠道:「為你選定親事的是姚家人,為的也是你們姚家的前程。並不是我們要把你推向李家,這一點還請姚姑娘認清。」
指尖輕輕劃過杯沿,「待她肯嫁我了,我會讓李蔚翎的外室回來。屆時你自可去退婚。往後還請姚姑娘莫再尋了機會誆我去見,該說的今日都說完了。她救過你,更沒有欠你任何,請你不要再傷害她。」
姚意濃拒絕這樣的結果,放下矜傲,以一泊綿長柔情逼視著他:「那你曾經對我的溫柔凝視呢?又算什麼?你敢說你對我沒有了男女之情么?」
琰華坦然迎著她的目光,無半點雜念:「或許是有過男女間的懵懂之意,也或許只是欣賞你的詩文才情,太淺淡,並不足以叫我在往後的時日里分了心神去回憶什麼。不管是不是,在我與遙遙在一處之後,這樣的淺淡也早不復存在。」
不復存在!
似有天雷貼著頭皮滾滾而過,震的姚意濃耳中轟鳴。
不敢相信自己一心以為的「愛情」竟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自己幾次三番的與他「偶遇」,從愛而不得的深情變成了鋒利的刀子在刺殺慕繁漪,這樣的認知叫她的面孔青白交錯。
姚意濃緊緊攥著掌心,汗濕的黏膩讓她清晰的感知到「情意」隨著掌心的紋路其實早已經遠去,可她沒有辦法甘心自己苦苦遙望的感情就這樣消失了,眼淚傾覆:「可你、可那日我保你的時候你並沒有立馬推開我,你對我、並不是你所說的那樣無情。」
琰華一窒。
終於明白了她的執念源自何處,攏起的眉心緩緩平復,好似終年繚繞在山間的霧靄被一道強烈的光穿破,終能伸手真正擁住霧靄后傷懷的桂子。
儘管他也知道,姚意濃此時此刻的傷心難過,更多的只是不甘心嫁給李蔚翎而已。
她把自己的不甘錯認為情深,固執的意味是別人搶走了屬於她的一切。
琰華微微一嘆,語調里有深深的感愧:「當初的一瞬猶豫並不是回應你什麼,只是就在那一瞬間里我分清了到底什麼是情愛,什麼是欣賞,我只是太震驚了而已。」
微默了須臾,他決定還是將話講到最直白的程度,不讓她有任何遐想和猜測:「此刻我明白的告訴你,只有她在我懷裡的時候我是快活的,是安心的。我所心愛,唯她一人矣。」
雪越下越大,空氣里茶花的濃香被寒意一沁,似冰魄入肺,刺的人難以不清醒,姚意濃泣道:「不是的,不是的,你騙我……」
見她受傷的難以接受的神色,琰華冷淡的語調里含了一絲歉然:「若是那日的一瞬猶豫叫你誤會至今,我很抱歉,這是我的錯。儘管這樣的話說來傷人,也與你說過多次,但我還是要與姚姑娘再說一遍,叫我心動的人是她,叫我心痛的是她,我想娶的人也只是她。沒有旁人。」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負了她。」
琰華正要起身,聞得屋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心下一驚,忙衝去隔壁。
卻見屋子裡早已沒了人影,唯有後窗是開著的,窗下的小几上放著一本燙金大紅封面的庚帖,是他的庚帖,以及一封退婚書。
從他自來冷靜的面容上裂開了一道驚慌的裂紋,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後在屋頂的一聲輕笑聲中破碎成渣。
她就這樣,再一次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南蒼驚訝不已。
他曉得姜柔她們來了,卻是半點沒有注意到有人進到過屋子裡,甚至還帶走了人。
姜柔得意地制止了一臉無奈想告訴他們答案的鳳梧,只道:「自己找,這一回我可不會再給你提示了,太簡單了。」
琰華越出後窗去尋,心裡暗暗想著,若是找到了那小東西便是要狠狠咬她一口懲罰她的,然而找遍了法音寺與沈家也尋不到她的身影。
若非她所住的院子還保留了昨日的模樣,他幾乎就要懷疑,這半月余的時光都自是一場夢了。
南蒼一路跟著他,忽覺得這個年紀輕輕考中進士的人怕不是個傻子:「你細想想,她還會去哪裡。」
回頭見南蒼抱著劍閑閑的靠著門框,琰華擰眉不已:「你知道她在哪裡?」
南蒼望了望天:「她今日說過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