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一箭雙鵰(二)
第198章 一箭雙鵰(二)
她口中的人一個是御史台之首的嫡女,一個是翰林新貴的侯府公子。
在這遍地貴人的京里,除了皇室宗親之外,最不能得罪的便是言官了,這話一時間也沒人敢介面,初了中毒者的痛苦輕吟,只剩了一片寂寂無聲。
卻也不妨礙視線相互間打著來回,星火四濺。
袁致蘊面色微微一變,卻還是搖了搖頭,沉然道:「不會,這樣的事情心裡有疙瘩我是信的,但姜大人飽讀詩書心胸最是開闊,必不會為此殺人報復。更何況那慕姑娘內宅女子,如何會拿自己的鋪子去做這等事!旁人瞧了第一時間便是去懷疑了她,沒有好處,定然不會的。」
錢夫人輕嘆了一聲:「袁公子說的也是,怕不是、有人曉得這點子微不足道的齟齬想著殺人栽贓吧?」
正說著,袁二公子一個側身,大口大口吐出腥臭不已的黑血,圍在一旁的人急急退了好幾步去。
袁致蘊滿面關切,小心給兄長擦了血,半點不嫌棄臟污:「遠叔,我二哥可是無恙了?」
遠叔凈了手站起身來,常年練武的身子挺拔清瘦,斑白的年歲立於眾人之間氣質依然瀟洒,一副飄逸俠士的仙風道骨之貌。
微微睇了眼地上漸漸開始泛紅的血色:「不算差,但也不算好。」
袁致蘊眉心一擰,似有微驚自眼底劃過:「那該怎麼辦?」
遠叔道:「給他服了解百毒的丹丸,後頭還會吐幾次血,等到血色乾淨了便也沒性命之憂了。回去找個太醫再給他開些解毒湯藥。但這要甚是厲害,少不得會有些後遺症。」
袁致蘊滿面焦灼,卻又好不慶幸,一陣千恩萬謝。
大門前當著的厚厚皮帘子被人推開,呼呼吹進一陣凌冽的風,揚起雅間薄薄的輕紗飛揚,露出紗后嬌藏的矜持面容。
有人指了指二樓正中的雅間,輕聲道:「那不是清光縣主么?身旁的那位帶著面紗的姑娘該就是慕姑娘了吧?」
錢夫人眉眼微抬的往樓上睇了一眼,低低一笑,意有所指道:「有些人的控制欲是非常厲害的,一旦想做成什麼事情,便是要親眼看著事情進行的。」
慎王爺也不知什麼時候來了,身後跟著京畿府尹,大氣不敢喘的低著頭。
王爺似乎心情不怎麼好,長長的白須被鼻翼噴出的氣息吹得颯颯直飄,「去那鋪子搜一搜,再把人一同帶過來。在老子店裡殺人,腦袋嫌多了。」抬手朝著姜柔招了招手,「都下來。」
繁漪與姜柔對視了一眼,緩緩下了樓。
眾人的眼神落在帶著面紗的繁漪身上,只見那瘦弱的身姿盈盈不堪一握,腳下平緩,帶動裙擺上的合歡花紋飄搖起伏,如蝶紛飛。
明明只是及笄之年,卻偏生在那一雙眸子里看到幾分沉然而枯寂的歲月匆匆,不驚不懼,沉靜的沒有半點波瀾。
髮髻上斜斜簪著一支墨玉簪子,墜著的累絲黑珍珠瓔珞搖曳了一抹沉穩的光華在白膩的耳上,更顯肌膚白皙似吹彈可破。
慎親王暼了眼帶著面紗的小女子,渾厚的嗓門單刀直入:「這事與你有沒有關係?」
繁漪在半透明面紗后的笑意靜靜如清溪流水,似在陽光下凝了淡淡的粼粼之色,讓人覺得明凈而沉得住氣,平靜回道:「回王爺,沒有。」
沈鳳梧的嗓音里有沉沉的決斷與信任,看了繁漪一眼道:「別怕。此事讓府尹來判個仔細,若是他查不清,我會去遞摺子上去,討了這樁案子親來查問。」
慎親王拍拍他的肩膀,哼笑了一聲:「和你姐姐一樣護短。」
姜柔明媚的眸子緩緩看過在場人的眉眼,清俏地同慎親王道:「她這傷才好些,今日也是我拽了才出門,尋常便在屋子裡待著,幾不與外人接觸,哪有精力管這些人的算計來算計去。」
「四爺爺,你可要公正些盯著,人是我帶出門的,若是叫她吃了冤屈受了委屈,回頭婆母和我那堂兄弟若是怨怪起我來,我可是要來拆店子的!」
姜都尉和鎮北侯同出一脈,尚未出了五服,姜柔與姜琰華便也成了遠房的堂兄妹了。
慎親王瞪了她一眼:「我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嗎?」
姜柔渾不怕他,微微一側首,嬉笑道:「看起來確實挺像的。」
慎親王嗤了她一聲「臭丫頭」,便也不再問話,往一旁的太師椅里一坐,不怒自威的眸子半眯著,便能震懾一片。
一時間樓里靜的只剩了袁二公子痛苦的低吟之聲。
派出去的人匆匆去,匆匆回,帶了連山居里的人一併進了來。
去拿人的是年歲已有半百的「小二哥」,江湖人從容之氣在他身上顯現無疑:「鋪子搜過了都是乾淨的。不過把人帶來的時候這個小廝的舉動倒是怪了,見著逢春館前的河就往裡頭扔了包東西。」
「好在有蘇白盯住,必跑不了那包東西。還沒問話,這廝就已經掌嘴咬定是鋪子主人唆使的,讓他在袁家公子採買的山貨里下的毒。」
落在繁漪神色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三五一簇竊竊私語。
眾人回首去瞧,便見姜柔擰眉冷笑。
鳳梧淡淡無波。
再去看被牽扯進事端的繁漪,卻見她神色間無驚無懼,溫順而淡然,只是疑惑的看著那小廝。
倒叫眾人好一番感慨,能與活閻王做義兄妹,果然也不是一般人啊!
被壓著的小廝見到姜柔身側的人,立馬掙紮起來:「姑娘救我!」
錢夫人低著雪白的頸項,蔥管兒似的指甲漫不經心地剔著一粒梅子,嫵媚的眼角飛了一下:「縣主方不是說這數月里慕姑娘都不曾與外頭接觸么?這會子帶著面紗,咱們都沒認出來,這一小廝倒是一眼就瞧出來了。」
繁漪淡淡睨了她一眼,目光落在門口,厚厚的皮帘子在風中微微浮動而露出細長的縫隙,外頭冷白的天光便從縫隙里緩緩滲透進來,一晃一晃,沒個清靜。
而外頭行人的腳步或匆匆或閑散,各自走向不同的人生路。
姜柔淡淡一嗤:「錢夫人說的在理,在場瞧著好些都是與慕家常來常往的太太夫人,竟也沒一個認得出來的。偏就鋪子里的小廝眼睛那般伶俐,一眼就看出來面紗后的人是誰了。」
盧二夫人便是慕雲清未來的丈母娘了,女婿的妹妹,少不得言語上要維護一二的。
似笑非笑的覷了眼錢夫人,點頭道:「即便慕家丫頭要害人,還能親自去見了這小廝?身邊怕不是連丫鬟也沒的可使喚?真真是可笑。」
錢夫人拿了帕子輕輕拭了手,微挑的眸子斜斜了那小廝一眼:「就是。你便說了,誰指使你的吧!待會子流水的刑具用下去,可有你受的。刁奴害主,可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那小廝一驚,面上血色褪盡,突睜著一雙眼,驚叫聲似鈍器的磋磨:「到了冬日裡連山居的山貨便是要比尋常鋪子里賣的好,小的是櫃面上伺候的,自然是認得袁家的侍從!那日您叫了問話,就是問袁家是不是常去鋪子里買東西。小的……」
半透明的面色讓繁漪的神色變得邈遠,她睇著眸,長長的羽睫緩緩扇了扇,一雙幽深的眸子帶著幾分無辜與柔弱,靜靜的看著他戲做的精彩。
小廝一抬眼便清晰的見得她眼中無辜背後,懸著一支淬毒的利箭,朝著他凌空緩緩旋轉,心底猛地漏跳一拍。
可耳邊一聲茶盞重重磕碰了桌面的聲響,像是荒原里的猛獸,死死盯著無處可避的他,逼著他繼續未說完的話:「姑、姑娘您可不能這樣害小的,小的可不是您家裡頭簽了死契的奴才,不能把人命事都踢給小的來擔著啊!您分明告訴小的那只是巴豆啊!」
錢夫人看了繁漪一眼,可嘆道:「你既這樣說,那你可知道她為何要害袁四公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