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第188章 

  凌波拿走了她手裡的杯子,語調低緩到了極處,生怕刺激了她的神經:「李家那邊把二公子拘起來了,也派了人出去查,奴婢讓人在李家那邊兒盯著,暫時也沒什麼消息。可若是李家先找到,定是會把那女子處理掉的。姑娘,到時候便是什麼都晚了!」 

  姚意濃緊緊攥著凌波的手腕,直攥的她五指充血,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支撐住她不至於倒下。 

  那張水仙皎皎的面上滿是慌亂無助,再也尋不出往日談詩論文時的清傲自信:「怎麼辦?該怎麼辦?」 

  凌波被她捏的瑟縮了一下,忙道:「如今外頭鬧的那樣厲害,多少人在背地裡瞧了咱們的笑話,說李家二公子情願要個沒身份沒地位的平民女子也不肯要您。叫您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難聽話!這樣的夫家如何託付?「 

  「姑娘,姑娘,咱們去見姜大人,若他心裡有您,若他曉得您將來要嫁給這樣一個人,一定不會無動於衷的!」 

  姚意濃六神無主,緩緩淌下的淚在小巧精緻的下巴上凝成重重的一滴,墜了墜,滴落在湖色的衣衫上,留下暗色的印子,似香爐底下鋪著的絨墊子上被火星燒焦的痕迹,如此登不上檯面。 

  恰似她此刻心底的茫然與無助。 

  閨秀的矜持告訴她不應該如此,可又不甘心嫁給這樣一個平庸的男子,過一眼看得到底的人生,便又死死抿下了所有的羞愧之意。 

  冰涼而修長的指捂著唇,輕泣著:「可、可母親不讓我出門啊!」 

  凌波眼神一轉,道:「再過幾日就是慕姑娘生母的生祭了,七月底的忌日也是去了的,姜大人一定會去法音寺給她上香的。姑娘可與奶奶說了去上香,到時候總會有機會見到面的。」 

  姚意濃的淚一頓,停留在了眼底,粼粼著宛然的期許,抹去了腮邊的淚:「是,一定可以見到的。」 

  沈府的庭院里里裡外外都是梅樹,在深冬的時節里,金黃色的臘梅在枝頭開的團團烈烈,間或有幾株紅梅與白梅上花苞英英簇簇攢在枝頭,零星綻放了幾朵,紅紅與白白別具東風情味,這樣鮮潤的顏色看在眼中,竟有幾分春意盎然的感覺。 

  「一個女孩子,整日喝酒,成何體統。」 

  溫潤含笑的聲音自庭院傳上,繁漪低頭看去,正是徐明睿仰頭望著屋頂的她了。 

  倚著飛翹的屋脊,繁漪抬了抬手中的酒瓮,微微一笑:「要不要來一杯?」 

  徐明睿和沈鳳梧的功夫承都教於有「沙場殺神」之稱的魏國公,身手極是輕盈利落,足下一點便穩穩上了正脊。 

  淡淡夕陽下,風鼓起他寬大的衣袖,衣炔飄飄,頗有謫仙風采。 

  輕輕一撩衣擺便在她身旁坐下,直接道:「他來見過你了?」 

  傍晚沁骨的風撲在面上,飛揚起她鬆鬆挽就的髮髻下的青絲,繁漪斜了他一眼,徐徐又吃了口酒:「你透給他的?」 

  徐明睿接了她手中的酒瓮喝了一口,幽幽嘆了一聲道:「我巴不得他一直不知道呢!一定是姜柔,那丫頭恨不得天天有好戲看。」 

  看著又回到手裡的酒瓮,繁漪掐了掐眉心,這傢伙也真是一點都不會把男女有別放在心上,更是頭痛姜柔的唯恐天下不亂:「難怪非框著我出府了。」 

  鳳梧也一定曉得,否則,他進到後院來,怎麼會沒人阻攔呢? 

  徐明睿望著西邊斜暉只剩了淡淡的一抹紅暈,映在他含情的眼底,溫柔的幾乎要將人溺進去:「這幾日外頭熱鬧著,姚家人派了人探過去,什麼都沒有發現,那個風麟已經消失了。姚李兩家的親事怕是退不了了。」 

  「問了姜柔,消息是她放出去的,做戲的人也是她找來的。不過風麟卻不是她和鳳梧弄走的,自然也不是我。曉得有風麟存在的人原就不多,我猜便是姜琰華了。」 

  繁漪感覺自己的眼角在抽搐,這個姜柔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徐明睿見她那極力淡漠下流轉過的神色,輕笑著搖了搖頭:「你母親生祭那日姜琰華去法音寺給伯母上香,姚意濃身邊的女使在文殊殿堵他,沒堵到。」 

  繁漪垂眸看著手中的酒瓮,輕輕磨砂著上面風松清明紋理的指腹微微一用力,口中卻只澹道:「你怎知不是錯過呢?」 

  徐明睿見她滿是退避之意,感慨道:「他看見了,避開了。」 

  繁漪瞥了瞥嘴角:「若是有心,早該說清楚,迴避,只會叫人覺得他不舍罷了。」 

  徐明睿看著她,雪后的淡淡晚霞將他的眉目鍍得格外柔和:「如今瞧著,倒未必不是他沒有說清楚了。」 

  他的語調認真而溫和:「若是無聲無息不見,姚意濃還保留了顏面,如今鬧得滿城風雨,她的委屈傷心便也人盡皆知。明知道李蔚翎是不可託付之人,他若真的愛著姚意濃,如何肯眼睜睜看著她跌進這樣的婚姻里?」 

  「姜柔這招雖然損了些,倒也不失是個好法子可驗證姜琰華的心意。於你,於她,都是一個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 

  繁漪眼底有郁然之色,忽覺掌心下脊獸的冰冷直刺心頭,激的她渾身一顫,垂眸道:「那又如何。」 

  徐明睿微微挑眉,面上笑意若月光清斂而溫柔:「我與他認識也有幾年了,曉得他不會是個衝動的人。來見你,便表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他既有行動告訴你,他心裡有你,你也放不下他,或許可以再試一試。」 

  「何必鑽在牛角尖里自我為難,我的印象里,慕繁漪是個十分冷靜而洒脫的人。」 

  繁漪一雙眼藏著幽幽心事,不知要望向何處才尋得到一絲著落,「我從來都不是什麼洒脫之人。」 

  微微闔了闔眼,慢慢撫觸著身側的脊獸,經年的風霜雨露的沖刷,手感光滑如玉,卻在寒冬的輕拂下冷的跟冰一樣,直透心底。 

  自嘲的彎了彎唇角:「他當然只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果不知道我還活著也便罷了,如今知道了,如何會不來見我?原就是愧疚的,當初又是為了他才故意被姜元赫追殺,這會子還不知道想著如何補償我了。」 

  輕輕一笑,與清風流連裡帶著薄薄的痛楚:「他這個人,清斂自持,可他、與我定下了親事了卻還是三翻四次的去與她相見。可見愛的多深,如何轉臉就發現自己是愛我的?」 

  徐明睿的眼神好似一道穿破終年不散霧靄的強光,直直照進她的心底:「未必是他去見,姚意濃擺明不肯放手,死纏爛打故意去堵他,又有什麼不可能呢?姚勤禾那時候常與他們一道,姚意濃要知道他在哪兒並不難。」 

  「其實你已經感受到他心裡是有你的。只是你不敢信、不肯信。你在等,等著姚意濃被逼到絕境的時候再去找他,你想親眼看看他倒底是如何做出抉擇的。」 

  「你害怕他現在的補償心理太深,誤把感激與愧疚當做了男女間的情愛激烈的給到你,你怕自己再次毫無理智深陷其中,到最後卻發現他還是喜歡著那個人。」 

  彷彿藏在心底的一根刺被人毫無預兆的呼嘯拔出,帶出幾星血滴,雖然痛,卻有幾分暢快的感知。 

  酒力上涌的眸子微微一眯,有輕嫵與茫然流轉,繁漪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徐明睿,太會看人心思了是會招人煩的。」 

  徐明睿看著她酒後才會流露出的慵懶嫵媚,眼底有淡淡的失落和無奈流轉而過,卻還是笑道:「不得不說,你把患得患失體會的淋漓盡致。」 

  看著最後一抹霞紅被薄雲吞沒,只余了淡淡清輝,繁漪婉轉一笑:「所以你很清楚我無法拿男女之情放在你我之間。」 

  這一聲噎的實在結實,徐明睿捂著心口做了個內傷的表情道:「你這樣三番五次直白的拒絕我,真是太傷我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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