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好像看到了她
第184章 好像看到了她
長春驚了一跳,以為自己看錯了,揉揉眼,發現翻飛的車簾內的那張臉確實是姑娘。
旋即又失落,只是那位是男子,他的手捧著手爐,左手是能動的。
大抵,人有相似罷。
然而眼花的還不止長春一人。
「我好像看到繁漪了。」
南蒼站在半開的窗前望著庭院里光禿禿的桂花樹,也不知它是不是已經熬不住冬日的寒冷如同從前的幾株一樣,脆嫩的生命已經消散在了冷硬的泥土裡,等不到來年的春意。
他的忽然一聲,叫長春頓了收拾的動作,眼底有驚訝和驚喜閃過。
微微撇過頭,督了眼書案后眸光驟然迸出燦燦星火的琰華一眼,故意大聲地嘆道:「姑娘都死了半年了。雖然屍體沒找全,可分明是了。怎麼可能見到姑娘!你別是大白天的見鬼了。」
燦燦暖陽有微金的光澤,照在金桂浮月雕紋的窗欞上,投了一副水墨影子在暗紅的地板上,與斜斜照進的一縷明晃晃的光線並立。
南蒼睇了他一眼,聲音與琰華的清冷不同,是渾厚而微沉的:「那人做了郎君扮相,我細看了,他脖子上的傷痕確實與姑娘一樣。且、也沒有喉結。只是,她的左手卻是能動的。」
冬日的寒風貼著庭院角落裡成片的蘭草被吹過,像是海上的浪潮,一浪涌過一浪,激靈靈的打在心頭,帶著蘭草青澀之氣的冷風撲進屋裡。
琰華握著書冊微微晃動了一下,不知到底是風掠動了書頁,還是他骨節緊繃之下帶動了弧度微顫。
他清晰的聽到在自己四平八穩的語調下是鉛雲壓頂時的壓抑,隱隱有紫色的閃電在厚重的雲層里耀起若隱若現的紫光。
他聽到自己彷彿無意識的空茫的聲音:「在、哪裡?」
風一吹,窗欞晃動,影子游曳,更顯那水墨畫也好似有了潺潺不盡的生命,看的久了,卻叫人有些眼暈。
南蒼眉心微攏道:「我跟了一路,最後是進了沈三爺府上的,一直到晚上也沒有出來。想是暫住在沈家了。是不是的、卻也難說。」
長春小心在枕屏上撣了撣,彷彿漫不經心的問道:「什麼時候啊?」
南蒼抬手緩慢的將窗戶另半扇窗戶也打開,任由晴線一寸寸蠶食盡了水墨畫的幽晃影子:「前日。」
絨絨的雞毛撣子揚起的薄薄塵埃飛舞在晴線之中,好似無數只夏日的螢火蟲,點燃了團團光明。
長春抬眼望過去的眼神里一亮,嘴裡卻是狠狠一嘆:「縣主都說了姑娘的手是不可能好的。不過人有相似罷了。」
南蒼微微抬了抬眉:「盛閣老是華陽公主的干翁。沈大人是華陽郡主的親弟弟。若是沈大人出面求了公主,請盛閣老給姑娘一試或有轉圜也未可知。姑娘布下陷阱拿住那邊,就是請的沈大人幫忙,姑娘若是沒死,會住在沈家倒也說得過去。」
長春點了點頭,圓圓的眼又往琰華處瞟了瞟:「沒幾日就是縣主與沈大人的大婚了,雖說公子是去公主府吃酒的,不過到時候南蒼可以混進沈家去瞧一瞧,是不是的也就知道了。」
南蒼默了半晌才淡淡道:「找不找,咱們說了不算。」
枕屏下的白玉香爐里緩緩吐著沉水香霧白的輕煙,若有似無的淡雅香味絲絲縷縷的裊娜在空氣里,輕柔的撫觸在半透明屏風上的嬌嫩花朵,在晴線中有別樣的韻致溫柔。
所有的情緒密密織就了一張網,將人籠罩在其中,琰華微微闔了闔眼,享受其中的五味豐盈。
南蒼的眼神落在琰華的面上瞧了半晌,無甚表情的面上緩緩有了四月和煦之意:「還有一件事。」
長春撣了撣多寶閣上的灰塵。
等了半晌也不見他說話,抬眼見他慢條斯理的樣子便催促道,「怎麼不說話了?賣什麼關子。」
南蒼揚了揚唇角,似笑非笑道:「李蔚翎的那個外室,沒死。已有身孕七個多月。」
長春收拾好了撣塵的動作,打了盆水進來,擰了巾子開始擦拭桌椅柜子,不明就裡道:「李蔚翎誰?」
南蒼淡淡道:「姚姑娘的未婚夫。」
默了默,撿了姚意濃當日著重強調給他聽的話繼續道:「不過是交換了庚帖,倒也算不得正經未婚夫了。如今姚姑娘孝期已過,那邊兒也該生了,往後也便難說了。」
雖是主僕,到底是從小一同長大的情意,感情更像是朋友、親人,是以說起話來便也少了拘謹,多了直接。
長春撇了撇唇,憤憤道:「沒什麼說的了!提她做什麼?要不是她糾纏公子,咱們姑娘何至於撒手墜崖!」雞毛撣子在屏風上用力一敲,「晦氣!真是晦氣!」
南蒼的指在窗台上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聽在耳中彷彿是失序的心跳,擾的人心慌意亂。
他仔細看著琰華的神色,似乎想看穿他以清冷所作的面具:「這事兒,姚姑娘是知道的。」
長春疑惑道:「她知道又怎麼樣?管我們公子什麼事兒!」
南蒼覷了他一眼,武夫的骨子裡到底還是有細微一面的:「若是知道,便是在等那外室生下孩子。新婦未進門便有了子嗣,不計是庶長子還是庶長女,姚姑娘不肯嫁,姚家也不能硬逼著她了。」
長春細細一琢磨,反應過來:「她打量著姑娘死了,想退了婚事再與咱們公子在一處?」
他掀了掀嘴角,似乎嗤笑,似乎不屑:「姚姑娘對咱們公子還真是一往情深。如果當初公子沒有功名、沒有回侯府前她也能這樣深情,早早定下了親事,便沒有咱們姑娘什麼事兒了。」
明明什麼都沒為公子做過,這會子想來撿現成了!
簡直豈有此理!
南蒼抱臂倚著窗檯,不咸不淡道:「娶不娶的都是琰華的事,你話多什麼。有了李家的錯處在先,悔婚也損不了她什麼名聲。卻是要受些流言委屈的,也不知到時候是誰去安慰了。」
長春重重一哼道:「她以為所有人都忘記了她做過什麼了?逼死了姑娘,還有臉回來找公子么!如今縣主和楚家人都曉得她做過什麼,她還真以為楚家會同意她嫁進來么!」
南蒼搖了搖頭,故意道:「楚家不過外家,縣主不過朋友,她們能阻攔得了什麼。咱們氣有什麼用,架不住琰華對人家有心。若不是琰華放不下她、沒有推開她,繁漪何至於傷心絕望。」
「一往情深有什麼用,不過一把單刃劍把自己傷的體無完膚罷了。也便是她好氣性,那般境地還想著幫旁人鋪路,給李蔚翎弄了那麼個美人過去。」
彷彿是怕心底的一絲希冀、一絲鄭重被情意抹去,琰華脫口否認:「我沒有放不下她!」
南蒼的神色忽然很悠閑:「她沒有感受到,你否認有什麼用。」
長春把雞毛撣子扔進白瓷瓶里,一聲清脆伶仃,激的人腦子裡一片清明:「若是公子把人找著了,姚姑娘又纏上來,公子打算怎麼辦?一個是未婚妻,一個是心愛的姑娘,還真是難選呢!」
然後兩人便是雙雙瞪著琰華。
手裡攥著一方汗巾,琰華臉色鐵青:「她的事早與我無關。」
南蒼挑了挑眉:「若真是繁漪安然於世,希望到時候她也能相信你的解釋才好。」
長春也道:「別是再把姑娘傷的墜崖一死。」頓了頓,他揚了抹可愛的笑色:「事實上,我也見到了個小公子,與姑娘生的一模一樣,坐的也是沈家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