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158章 

  繁漪的指尖緩緩撫過那隻雄鴛,清淡的語調里有不著痕迹的清愁:「還沒想好,隨便綉著打發時間而已。」 

  晴雲看著她,心裡莫名的有些慌亂。 

  她跟著繁漪不久,總算也是有些了解的,如何能不懂她隱藏在笑色底下的茫然,甚至還有渺遠的決絕。 

  這鴛鴦、哪有隻綉一隻的,可又不好說「不吉利」,便也只能不說話了。 

  有事做的時候時光總是過的飛快,轉眼間夕陽已經下沉。 

  廊下已經點起了琉璃燈火,收了針線叫晴雲將綉架搬去了稍間。 

  轉首窗外,正見少年郎君踏著最後一抹清輝而來,青珀色的衣衫、淡淡的神情更顯其清泠俊朗之意。 

  看著他在長案前坐下,瀉了杯茶水給他,在清香的氤氳里,她抿了抹和婉笑意道:「我同姜柔出去坐了會兒,你倒是比我還回來的晚了。」 

  琰華伸手接過,指節在她手上輕輕停留了須臾。 

  輕輕呷了兩口,潤了潤嗓子,才輕緩和煦道:「出了許家后,白先生帶我們一同去了定國公府聽盛閣老講解一些歷年經典的文章案例。閣老曾做過主考官,今年的主考官又是他的學生,有些細節更明白些,又給我們指點了詩文,便多待了會兒。」 

  繁漪看了他須臾,他的面上平靜的好似澄陽湖面的光線悠長,無一絲波瀾,緩緩揚起的嘴角似含了紅梅幽冷香味的月色清澈。 

  她點頭,只徐徐而懂得地道:「那倒是好,有閣老指點了主考官的喜惡,總能避免不必要的錯失。當年與父親同科的雲家叔父,因為文章立意偏冷,考官們也是爭執多時依然定了落榜。」 

  「三年後的主考官欣賞他的文章,點了榜眼,人還是那個人,氣性兒還是那個氣性兒。此與學識深淺無關,也是時運罷了。」 

  「不過陛下後來定了殿試不落榜的規矩,總算也讓應考生免了失落。」 

  琰華是書院里長起來的,這樣的事情看得多了,自是深以為然:「白先生雖才學高,此生卻從不曾應考,與此道不甚明白。好在與閣老投契交好,也免我們茫然不知了。」 

  春寒料峭,夜色襲來,風撲上身來,她自重生就是不怕冷的,卻莫名打了個寒顫。 

  那種寒意是自心底而生,帶著漸漸遠去的渺茫。 

  琰華起身關了窗戶,摸了摸桌旁的手爐,已經沒有了溫度。 

  在她身邊坐下,伸手將她的手捂在掌心,凝眸於她柔婉的面孔,似無意道:「回去便聽長春說你來過,還帶了觀味樓的吃食回來。回來的晚,都冷了,拂了你惦念的心意。不過我有吃了幾口,很甜。」 

  繁漪貪戀這樣的溫度,索性也不再拒絕的細細享受:「無妨的,左右離得近,待你考完了,咱們一同去吃。」 

  曉得他是在試探,試探她去了觀味樓時是否看到了什麼,既然他不肯攤開了說,她又何必讓自己難堪,便做了無知無覺。 

  垂眸望著兩人交握的手,捂在他掌心的食指輕輕撓了撓他,似小魚輕啄。 

  瞧他微楞,便露了抹調皮的笑意道:「姜柔近日避著三哥,時常不出門,殿下怕她悶著,便留我在鴻雁樓陪她說說話,然後一同在觀味樓坐了會兒。又遇上了懷熙,女孩子話頭多,也就聊了許久。」 

  似被人在心頭擱了只小螞蟻,悉悉索索的爬行著,刺癢不已,那是一種使他陌生而歡喜的感觸。 

  琰華不及說什麼,唇便被堵了,是溫熱又柔軟的觸感。 

  腦子裡有一瞬的空白一片,心跳驟然劇烈,幾乎要衝破胸膛。 

  莫名生出的緊張之感讓他緊緊攥住了衣袖。 

  繁漪感受到他的姜遙,緩緩睜眼看她。 

  長案上的一槲明珠緩緩發出清冷優柔的光芒,落在他青珀色的衣袍上,捲雲銀線暗紋浮起一層薄薄的微光,襯得他格外光華如玉。 

  然而他的眉心有曲折的痕迹,以唇齒交纏間積聚起的一點溫存與纏綿,瞬間被刺骨的冰冷兜頭湃下,徒剩了不可得的無可奈何。 

  緩緩離了他的唇,在他的眼神下將所有的情緒轉化為垂眸間的羞赧,隨後伏在他的胸前,輕闔著眼,聽著他的心跳聲。 

  靜靜相依良久,氣息終得平復。 

  琰華的目光落在她鬆鬆挽就的青絲上,有淺淡的光澤落在眼底,有揉碎了的紛雜情緒正在漸漸積聚,低然的語調里有些奇怪:「你、吃酒了?」 

  繁漪用左手去執他的手,試了兩次,無法使上力,「沒有。」揚起的笑意像是樹蔭下遮不住的光線,斑駁錯亂,似細細沉吟一聲,「瞧你瞧醉了。」 

  琰華感覺到她的動作,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手與她十指緊扣,輕笑道:「如何忽然貧嘴起來。」 

  她支起身來望了他一眼,笑意盈盈似月下花枝出塵悠然,默默想著,既然終是得不到的,就讓她由著性子任性一回吧! 

  「醉了,胡言亂語呢!」 

  抬手揉了揉她的髮絲,琰華失笑道:「傻氣。」 

  他的右手與她緊緊扣著,漸漸溫熱了她冰冷的手,是溫暖有力的。 

  繁漪有些失神的想著,他此刻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與自己如此親近,是將她視作未來妻子的平靜,還是被強迫的反感? 

  想來如父親那樣鍾愛母親的男子,都可以有三妻四妾,與她們生兒育女,一樣沒有感情。 

  所以,應該,是沒有厭惡的吧? 

  「你考期將近,功課越發多,往後便不要分了心思來照顧我了。好好用功,也別太累了,該休息的時候好好休息,養足了精神才能更好的記住先生講的東西。」 

  窗外月色清幽,琰華輕輕擁著她,望著窗紗上梅枝搖曳的影兒,輕應道:「好,我知道。」微微一默,「你若想見我,隨時可過來。不會擾了我的。」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 

  一灣碧碧春水慢慢蜿蜒,游漾在水面浮亭,輕嬉著輕輕垂下的柳條,漾起一圈又一圈歡快的漣漪,芳草萋萋托著春暖花開,映襯著鵝黃翠綠。一切都是生機盎然的模樣。 

  只是二月底的天尚是乍暖還寒時,老夫人不小心著了風寒,許也是對慕文渝之死的愧疚與打擊折磨著,讓好容易調養的有些起色的身子失了好些精神頭,湯湯水水的吃下去也不見效用,連含漪大婚也沒能起得來床。 

  三月初,秦國的使臣入京。 

  在九王爺李勉繼娶秦國公主的旨意下達之後,宮中傳出姜柔即將和親的消息,乍一聽消息以為是訛傳,畢竟秦國送來的是秦君七女,貨真價實的公主。 

  當年看戲的人細一分析也覺得不是沒有可能,姜柔是雲南禮王府的縣主娘娘,這些年秦軍便是與雲南、齊地開戰最多,折損嚴重卻沾不得分毫便宜,這樣的小娘娘可比庶出公主分量重多了。 

  一時間親近相熟的朋友都去登了公主府的門,然而她卻未見任何人。 

  那位美麗的周公子去翻牆頭,被無音和渺霧扔了出來。 

  沈鳳梧到了公主府的牆外,望了一個又一個深夜。 

  終在周恆大人從宮裡帶出確切消息后。 

  在美麗的周公子帶了外放北平的文書與他深談之後。 

  終於放下一切登了公主府的大門,然而縣主娘娘表示誰也不想見。 

  沒辦法,沈大人只能翻牆,自然,還是被無音和渺霧扔了出來。 

  冷冰冰的無音拿著冷冰冰的眼神盯著他:「縣主正等著宮中旨意,不方便再見外人了。和沈大人,已經無話可說了。」 

  心慌意亂又無路可走的沈鳳梧沈大人,只能上門來尋繁漪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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