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詛咒(三)要不要來一杯?
第119章 詛咒(三)要不要來一杯?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為他盤算出路,而他卻都沒能幫上什麼忙。
她依然背對著他。
琰華目中有疑惑,自打去鎮北侯府赴宴之後,她似乎與自己生疏了許多,初一十五進來後院請安遇見了也只是笑笑而已。
不似從前有時還會故意逗他幾句,神色間輕緩而調皮。
他自是知道她不會是因為那次的遇襲怕自己被拖累而與他生疏,不然也不會那樣費神費力的幫他去做那麼多的準備了。
開始的時候,他以為是因為徐家的關係而需要避嫌,畢竟不是親兄妹太過親近了總要惹人閑話的。亦或是因為姚意濃的關係,讓她生了氣,以為他會與她們一樣來傷害她。
可有好幾次,他似乎能從她閑和寧靜的笑意里看到淡淡的傷懷與迷茫。
就連許明睿和姜柔看著他的時候,亦是意味深長。
「你……」似乎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詢問,他默了默,「是否我做了什麼使你不快?」
「怎麼會。」繁漪撥開黏在唇上青絲的手一頓,緩緩站起身來,轉身從留著屏風的鏤空處對上他的目光,神色淡的好似一縷雲煙。
良久,彎起一抹笑意來,清淺而松朗。
那壓抑在深里的東西恰似上一回在此處來不及捕捉的光,這一回琰華似乎捉到了光影的尾巴,隱約有些明白,呆愣的看著屏風上的折枝紋路,第一次發現雕紋那樣栩栩如生,蔓延出的藤蔓似乎纏在了心底,不解,亦有莫名的震驚。
轉首盯著他身後梅花折枝長案上的一槲明珠,柔和的光落在眼底,清淺的朦朧,眼底有些酸澀,繁漪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那朦朧來自眼底的水色蘊漾。
回過身,不再看他,卻不免有了一絲薄薄的鼻音:「回吧,這裡你也不必擔心什麼,若有需要幫忙的,會在院子的樹梢上繫上細帶,你、讓南蒼過來就是了。」
琰華嘗試著去深想,卻依然來不及抓緊,那一閃而過的光亮便消失了。
應了一聲,叮囑了她自己小心應對便轉了腳步,回首間卻見她不知從何處拿了瓮酒來,笑盈盈地朝他抬了抬,「要不要來一杯。」
琰華深知她的酒品,便是落荒而逃,卻沒見到一滴清淚在他轉身的時候悄無聲息的落下了。
他方走沒一會兒,外頭便有嘈雜的人聲靠近,繁漪從屏風后繞了出來,隔著窗紗,淡漠的看著院外有火光盈天。
容媽媽步履穩重的去開了院門,呵斥住了院外的嘈雜:「何事吵鬧,驚了姑娘仔細你們的皮!」
走在最前頭的是含漪和靜漪。
一旁的何媽媽眼神瞟過庭院深處,堆了抹笑意道:「原是不該這麼晚再來煩擾姑娘的,只是夫人身子不痛快,下午晌里便是起不來身,老夫人也在靜養,容總管說老爺交代了後頭的事今兒起交了四姑娘做主,便是不得已來攪擾姑娘,好拿個主意了。」
容媽媽給靜漪和含漪行了禮,淡淡瞟了眼何媽媽及她身後一大群丫鬟婆子,一張張臉在火把搖曳的光影里神色各異,不動聲色道:「要回話的進來,其餘的就在外頭候著。火把熄了一半兒去,不知道還以為募家走水了!越來越美規矩了!」
身邊的小丫鬟看她點了頭,便把院門兒打開了。
冬芮透過窗欞縫隙朝外頭看了眼,回話道:「是何媽媽領著人來的,二姑娘和三姑娘也來了。這是要給姑娘唱一出大戲呢!」
繁漪覷了她一眼,飲了口酒,笑聲在胸腔里迴旋了一圈:「茶水點心的伺候著,姑娘我來胃口了。」
冬芮手腳伶俐,腳步匆匆去了小廚房弄了點心茶水來,安置妥當了才請了繁漪出去。
何媽媽瞧她一身淡青色半透明薄紗外袍披在素白裙衫之外,簡約淡雅,神色更是清淡而從容,相比自家主子這會子深陷困境,可說是天淵之別了。
又想著兒子被她害死,丈夫趕去了宛平老家,便是從心底的怨毒起來,朝著繁漪虛跨了兩步,面上擰起擔憂和憤憤之色,揚聲道:「四姑娘見諒,此事事關重大,奴婢也是沒辦法才漏液而來攪擾姑娘。」
繁漪自是捉到了她眼底的情緒,不過淡淡一笑,恨有什麼用,搬到她才算是本事。
落了座,繁漪端了茶盞輕輕撥了幾下,慢條斯理的吹了吹茶水,呷了一口,清新甘甜,果然帶動了一日未進食的胃口。
捻了塊桂花糕慢慢吃了,方緩緩道:「有什麼事說吧。」
慕靜漪暼了她一眼,嗤笑著譏諷道:「妹妹如今是好大的架子,這樣大的事情竟還能這麼漫不經心,你到底有沒有把母親放在心裡!」
含漪淡淡彎了彎嘴角:「這不還沒說呢,二姐姐要四妹妹急什麼?重不重視的擺在心上就是了,嘴裡喊喊誰不會,若是二姐姐有這本事自個兒便去查個真相出來。做不到就安安靜靜的等著。」
繁漪未做搭理,不過與含漪目光相接時掠過一抹不著痕迹的笑,等著何媽媽開口。
何媽媽盯著含漪微微一凝眸,見著她慌亂的一縮手,神色間便漸漸皆是篤然:「三日後便是臨江侯府來下聘的日子了,夫人使了奴婢幫著二姑娘收拾院子,沒想到在庭院的一株石榴下挖到了不得的髒東西。」
她一揮手,身後的婆子端了托盤上來。
容媽媽接了一瞧,眼神一沉,卻依然神色鎮定,拿了一個細細瞧了一眼,向繁漪回話道:「是木偶,上頭以硃砂色的絲線綉了夫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便是詛咒了。」
繁漪睇著茶水上的氤氳裊裊,薄薄的白色霧氣攏的她素白溫雅的面容更顯沉靜,眼神淡淡的瞟了眼慕靜漪,「二姐姐得了臨江侯府的婚事怎的還不滿意么?」
慕靜漪「蹭」的站了起來,驚疑不定的瞪著她,大聲喊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那木偶上用的料子分明是楚家上個月給你送來的浮光錦。」
忽一頓,嬌笑的甩了甩手裡杏紅色的絹子道,「那東西大多是上供的,我哪裡用的起,也便是妹妹不把這等好料子當回事,竟拿來做了此等腌臢東西詛咒母親了。妹妹真是好大的膽子,這樣為陛下不容的禁術也敢拿來算計,倒不怕把整個慕家給搭進去了!」
慕孤松的腳步停在門口,看著慕靜漪一臉嬌笑的議論著厭勝之術便是眉心一皺,口氣冷淡道:「是不是的問過便知,沒有證據的事情管好自己的嘴巴!」
慕靜漪嚇了一跳,回頭見父親神色微沉的看著自己,立馬縮了縮脖子,福身請安之後乖覺的坐回位子不再說話了。
何媽媽的目光落在含漪絞動不安的雙手上,不著痕迹的一彎嘴角,大聲道:「從二姑娘那裡挖出了這個,奴婢也不敢拿去給夫人瞧。可二姑娘聲聲冤枉,奴婢便也只能來請四姑娘斷一斷了。」
含漪點頭道:「當時女兒也在二姐姐那裡幫著歸置,確實是從二姐姐那裡收拾出來的。」
首座之間的小桌上供著個西番蓮花的白玉香爐,花瓣層層裹挾,半開不開的頂端留了一孔徐徐吐出乳白輕煙,與燭火的昏黃之色相碰撞,恍惚迷濛了人心。
繁漪緩步到容媽媽的面前,垂首看著托盤上的木偶,雕的倒也有幾分與姚氏相似,那浮光錦緞子上的紫色辛夷花邊緣盤了銀線,在燭火下閃著細碎的幽光,一芒芒的叫人看的心底生出幾分不耐來。
她的神色便在那樣複雜的光線下漸漸沉寂下去,「然而二姐姐說她曉得木偶上的浮光錦是楚家送給我的,所以,何媽媽是想來問一問我為何要詛咒夫人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