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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絕境(八)母債女償

  第89章 絕境(八)母債女償 

  繁漪看著茶盞的眼底似一汪深水寒潭,倒映出的影兒波瀾不動,抱著楚老夫人的胳膊晃了晃,有些不舍道:「外祖母先回吧,想來姚家夫人是有話要與我說的。」 

  楚老夫人曉得姚家來人總也不會是簡單為了來探望的。 

  而姚家的那些女人又哪個是善茬? 

  遙遙終究是個孩子,怕她吃虧,便皺了皺眉:「要不要我和你姑母留下陪著你?」 

  繁漪搖了搖頭,抿了個乖巧而從容的笑意道:「沒事,外祖母和姑母都放心吧,我可以應付的。」 

  楚老夫人想著,姚柳氏若是見著她們不走也未必肯說明自己的目的,她也不能一直陪著遙遙。 

  稍稍叮囑了幾句,便和慕文渝先離開了。 

  三人在庭院里打了照面,眉目平和的寒暄了幾句。 

  楚老夫人和慕文渝便出了桐疏閣。 

  姚三夫人被引著進了明間在首位坐下。 

  她約莫五十的年紀,出身太原柳家。 

  是大周數一數二的大族,宮中的柳慶妃是她的族妹,雖無子嗣卻是地位穩固。 

  十五年前柳家在朝的大大小小官員也近三十人,族中兒女皆與各大世家聯姻,強強聯手可謂風光無兩。 

  只是皇帝盛年時的一場奪嫡之變讓朝中的官員如遭海浪席捲,姚家的門生、柳家的後生被清洗掉不少。 

  如今姚家、柳家之輩在京中的地位,早已經被華陽公主為首的新一派勢力所取代。 

  不過在太原,柳家依舊是說一不二的地位。 

  這也鑄就了柳氏一族的兒女皆是倨傲的氣性。 

  姚氏的面容肖極了她,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唯一雙眼睛十分銳利。 

  蓬蓬的髮髻高高挽起,兩鬢微微斑白,一直赤金鳳簪斜斜簪在左側,映的那幾縷白絲格外沉然勢盛。 

  她倒也不急說話,端了茶盞緩緩的呷著,絳紫色的衣袍上盤著銀線,動作間牽動了微亮的光澤。 

  高額、薄唇、狹長上挑的鳳眼,眼神不動聲色的流轉間便是十分凌厲的,可見是個厲害的人物。 

  繁漪坐在下首靜靜垂眸,看著手中漸漸散去溫度的蜜茶,零星桂子飄在水面,水澤溫潤而甜蜜,默然不語間亦是絲毫不被她散發出來的氣勢所影響,不驚不怒,無喜無悲。 

  果然是個心思深沉的! 

  姚夫人睇了她一眼,眼神落在她頸間深粉色的疤痕上,眸色一沉,面上卻依然不動聲色,擱了茶盞,緩緩彎了抹慈愛的笑意,問道:「傷如何了?」 

  繁漪抬手撫了撫傷口,頷首敬道:「已經好了,勞外祖母關心了。」 

  姚柳氏淡淡一笑,捋了捋手中的黃菊絹子,憐憫道:「也太不當心了些,怎就跌在碎瓷片上了。還好當時有清光縣主在。」 

  拿起桌上的一把半透明的團扇輕輕的撲了兩下,繁漪似笑非笑的覷了她一眼。 

  一雙沉幽的眸子望著屋外的燦燦明光穿過大片大片的鳳凰花,光暈是帶了微金的迷紅,好似人生就該是如此柔婉的美好,看的久了竟是生出了不在人間的錯覺。 

  自己跌的! 

  一張嘴倒是會說的很! 

  繁漪的唇線挑了抹和婉的微笑:「外祖母大概是聽岔了,我是日夜照夫人才染了病症。如今外頭誰不說慕家的女兒們孝順,也是夫人教導有方的緣故。」 

  扇柄是白玉的質地,握久了也不生熱,墜著的紫紅色流蘇在她冷白的手背一掃一掃,稱得白皙的皮膚愈加微冷透明。 

  淺然一笑的漫不經心,「不過外祖母說的也是,好在當時姜柔和父親及時趕到了。不過您放心,縣主和柳家的姑娘們也不是嘴快的。」 

  姚夫人的眼神仿若薄薄刀片割在繁漪的面上,嘴角似乎瞥了瞥,譏諷與厭惡之色幾欲噴薄而出,最終也還是生生忍下了。 

  抬手扶了扶鳳簪,和緩的神色卻與眼底的不屑極是不符:「來的倒是巧了。」 

  繁漪以一泊清澈的鄙夷迎了她的目光,笑意緩緩落幕,那雙沉幽的眸子便好似開啟了地獄之門,烏碧碧的望不見底,卻又陡然笑起,幽幽道:「世上之事冥冥中自有註定。該承受的,便跑不了。」 

  瞥見她那陰鷙的眼神,姚夫人眉心一跳,莫名想起了「陰差」二字。 

  女兒說這個庶女自一場病後似變了個人,所有的動作似乎都能被她看穿,一招一步接能將人逼近絕路。 

  她本是不信的,一個小賤人若真有本事如何被打壓了兩年一聲都不吭,不過是巧合罷了。 

  如今瞧得她的眼神,又想著女兒的困境,姚夫人卻是要信了。 

  這樣的眼神陰鷙、深沉,帶著好似要拉了所有人一起下地獄的怨毒。 

  她的無所畏懼便已經勝了三分,而她們有太多的東西要顧及,名聲、地位、子女、家世。 

  難怪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嫡長女,竟會連翻敗在她的手裡了。 

  世家女子在深重的後院里見慣了風雲詭譎,儘管怒意滔天亦能不顯半分,姚夫人穩重的面上含笑如九月燦陽:「說的不錯,有些事情老天菩薩都看在眼裡。求的多了,菩薩都不肯幫了。惡事做多了,就會有報應的一天。」 

  報應! 

  她可不信什麼報應。 

  若真有報應死的應該是姚氏,而不是無辜的漣漪。 

  還讓那兩個孩子早早失去了母親的庇護,掙扎在這個世上一遍又一遍的被人利用。 

  而她也不該得到前世的結局! 

  時光荏苒,留給她的是身心千瘡百孔后的表面如初,還有的就是面上這張笑意日趨完美的面具。 

  「您說的真好。」 

  那張如桂子一般溫柔小巧的臉上的柔軟氣息漸漸斂去,繁漪垂眸低低一笑,面上的笑意若晴陽掠過堅冰,徹骨的陰冷。 

  一字一句道:「那您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做:母、債、女、還!」 

  首座一旁的位置支了個景泰藍的深口缸子,裡頭是雕刻了精緻假山的冰雕,五月底的時節已經很熱了,外頭的熱浪一浪接一浪的撲進來,緩緩融化了水珠低落。 

  一石激起千層浪,撲的姚柳氏平和的面具幾乎要掛不住,眼底蓄起了精銳的光芒直逼了她的眼,鼻翼微張的呼吸濃重。 

  良久后才道:「漣漪的死,你是怎麼發現不對勁的?」 

  查了數日,發現所有穩婆早在一年前就都陸續死於意外。 

  原本漣漪身邊的人也大多被處理掉,弄死了一個慕文渝的貼身丫鬟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口供。 

  若不是怕再動了慕文渝身邊的人,會引得她察覺而滅口所有知情人,她也不必忍著性兒來與一小小庶女廢了這許多口舌。 

  若還是從前毫無鬥志的慕繁漪或許還會畏懼於姚柳氏的震懾,可到底比起陰冷神色誰還能比得過她這個「鬼」呢? 

  繁漪看著自己素白到發光的手,笑意山巒悠悠:「事過必留痕,掩埋的再深也會被人挖出來。這個道理外祖母怎麼會不懂呢?」 

  就似姚氏做下的一切,只要有人說出一星半點兒,便是如星火燎原,立馬在京中沸反盈天。 

  姚柳氏自是知道她言語中的威脅,眉目一凜,沉道:「你告訴我漣漪的死你查到了多少,外祖母可以幫你實現一件事。」 

  指腹輕輕描繪著扇面上的石榴花,硃砂色烈烈如火,落在眼底便是一抹鋒利。 

  繁漪淡淡搖首道:「我與姐姐的感情是澄澈的,這件事即便沒有你們插手,我也會替她報仇的。至於幫我。」揚了一抹稀薄寡淡的笑意,淡的好似破曉前的月色,「外祖母說笑了,我一卑賤的小小庶女,沒什麼需要您幫忙的。」 

  油鹽不進,姚柳氏終是忍耐不住道:「好,說白了,如何你才忍認下這件事。」 

  繁漪望了她一眼,眼波輕緩如棉,而棉里藏了針:「家醜不可外揚,這個道理我也懂。」微微一嘆,話鋒一轉,「我大舅舅在大理寺也快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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