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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中毒(三)

  第75章 中毒(三) 

  別怕? 

  別怕! 

  這一句,她等了兩世,在一次喪命、無數次欺辱與算計之後? 

  餘音未散,繁漪並沒有察覺有感動在血液間流轉。 

  可她知道,她的目的達到了。 

  今日之後,她的復仇計劃將會好走很多! 

  繁漪的額抵著父親的手臂,微微闔上的眸底卻並沒有太多的感動與柔弱。 

  輕泣了一聲,那一聲里卻有著真實而飽滿的,壓抑不住的痛苦與最終落地的踏實。 

  院子東南角處栽了一小片的翠竹,在風雨里沙沙的婆娑搖曳著,猶如寒冬的深夜裡風貼著耳吹過,一浪接一浪的刺骨似冰錐一般扎在心頭,衣裳上的百合香氣味竟是那樣沖鼻。 

  姚氏幾欲崩潰的刷白了臉,她不想明白,可她卻清醒的曉得丈夫這一句「別怕」意味著什麼。 

  他、知道慕繁漪在後院所受的一切委屈,從前因為她是姚家女、是嫡妻,所以隱忍,如今他把對那賤人所有愧疚全都轉嫁到了這個賤種身上了! 

  何媽媽感受到她的平靜姿態下的憤怒,伸手去安撫她,卻發現主子竟已經維持不住表明平和了。 

  老夫人是了解自己兒子的,自然也明白兒子這一句「別怕」包含了多少,目中有不贊同卻也只化作了一聲微嘆,因為她攔不住。 

  是兩道目光不著痕迹的相觸,雙贏的合作無聲緩緩如暗流的進行著。 

  微微側首看向首座的老夫人和慕孤松,牽動了雲鬢間的翠微竹影晃動,是一抹碧青的冷光並著燭火的微黃落在素白的面上,稱得含漪秀雅的眉目格外的冷淡卻又柔順。 

  她徐徐輕道:「晴荷投井,倒也有可能是旁人收買所為。一個死人的口供尚且不能全信,何況是一封絕筆信,女兒覺得倒也有幾分栽贓的可能。何況,狠話說說也未必會去做。不若查一查那毒藥從何而來,晴荷最近與誰又接觸多些。四妹妹的苦痛不能白受,但二姐姐議親在即,也不好因為一介小小奴婢而壞了前程。」 

  後院的算計總是帶著脂粉氣息,是雨雪都沖刷不去的詭譎雲涌。 

  老夫人欣慰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了逶迤拖沓的雨中:「含漪說的對,還是查一查的好。雖說繁漪此番躲過一劫,可背後之人總要查證出來的,否則這孩子怕是還要活在算計里的。」 

  慕孤松瞧了那薄薄信箋一眼,風捲起它一角便飄飄然的落在了含漪的腳邊,軒眉輕攏,沉然道:「靜漪禁足,查,那毒藥從何而來,與晴荷接觸的可疑者拿下用刑,死活不論!」 

  囑咐了桐疏閣里的人好生照顧著便要離開,而他的腳步正欲出得明間的門檻,卻見容平的身影從霧白綿密的雨中漸漸清晰而來。 

  容平站在台階上撣了撣身上的雨,拱手道:「老爺,何耀新上吊,死在了屋舍內!」微頓,「老奴查看過了,沒有他殺的痕迹。」 

  慕孤松的目光緩緩轉過,落在了姚氏和她身後的何媽媽身上。 

  二人面孔皆是一震,震驚之色幾乎無法遮掩的從眼底流淌而過。 

  冷箭似的目光落在那張蒼白的面上,只見她依偎著慕孤松臂膀的面孔上是不著痕迹的冷凝笑意,姚氏明白過來,她們的一切計劃,原來一直都在她的算計之內! 

  慕靜漪仿若抓到了一絲生機,左右毒藥不是她給的,怎麼也不能算到她身上的呀! 

  她急急分辨道:「父親父親,一定是有人殺她們滅口了,可是女兒與何耀新從未有過往來,他又是管家的兒子向來體面如半個主子的,女兒向來只在後院里,如何有這樣的本事去殺他呀!女兒口無遮攔,可女兒是萬萬不敢殺人的呀!」 

  晴渺睇著含漪撿到桌上的信箋,一筆一劃並不端莊秀氣甚至有些歪扭,她似乎看出了什麼,用力怔了一下,交握在小腹前的手刮過手背留下一條淺色的血印,面上的血色略略褪卻了幾分。 

  慕文渝就坐在含漪的對面,見此情形描繪精緻的眉微微一皺,指了晴渺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含漪似一驚,回頭瞧了晴渺一眼,柔和道:「父親母親和祖母在這裡,你若知道什麼便說來,莫要遮掩而誤了查清真相。」 

  何媽媽只覺如墜深淵的滿身冰寒,一雙精明的眸子此刻被驚惶充斥,辯駁不了什麼,只烏定定的瞪著晴渺的唇瓣,似要將她可能說出的什麼不利的字眼都塞回去。 

  晴渺猶豫了一下,咬了咬唇道:「這信、這信或許不是晴荷寫的,我見過晴荷寫的字,雖然乍一看十分相像,可她的彎鉤並不是這個樣子的,沒有那麼鋒利的上挑。」怯怯的看了慕孤松一眼,「也許是奴婢看錯了,不若拿了晴荷從前的字來做一做對比。」 

  含漪驚訝的張了張嘴,柔柔道:「倒是當真有可能是有人殺了晴荷來栽贓二姐姐了。雖說姐妹間哪有不小打小鬧的,卻是叫人做了筏子也未可知。」 

  老夫人不欲查下去,她有預感,一旦查下去姚氏必然脫不去干係了,兒子要護著心愛的女兒她無法阻攔,可她不能不為姚氏遮掩了腌臢手段。 

  慕家,不能為了一個輩孫女與這個為慕家生育嫡齣子女的兒媳撕破臉皮。 

  嫡母戕害庶出,到底是醜聞,那臉面也是慕家的臉面。 

  她也心疼繁漪,可這樣的心疼註定了不能勝過家族利益。 

  蓬蓬鬆鬆的雨勢漸漸小了下去,庭院里白茫茫的朦朧蕭氏,只剩了一片雨刷沖刷之後的傍晚清明,目光落在屋外空茫一點。 

  老夫人沉道:「何耀新因何朝錯失而怨恨主子,繼而下手毒害繁漪,更是帶毒心腸嫁禍靜姐兒。」 

  默默一嘆,順了順手中杏色綉六瓣蓮的帕子,看著繁漪的柔和神色里有不難察覺的鎮壓之勢:「看在兒媳的面子上,也是何朝伺候慕家二十年了,准他親自送了何耀新的屍體回宛平老家。閔寬一個人管著宛平老家的事務也忙著,何朝就留下幫著閔寬一道打理了。」 

  姚氏寬大袖子底下的絞著帕子的手一松,不意發覺在這樣微涼的雨後空氣中她竟是沁了一身濕冷的汗,她清晰的明白過來,連老夫人也開始有了姿態上的改變了! 

  雨勢說來就來、說停便停了,風捲起了夜幕覆上,乍暖還寒的夜風拂起門口的她的群據飛揚。 

  繁漪曉得老夫人的意思,壓抑的語調好似人成了風中無依的落花,全然的無能為力:「祖母這樣的處置最合適了,沒得為了個奴才攪弄了家中太平。」 

  抬眼看向何媽媽的眼眸微眯了一下,一縷細碎的陰沉烏定定的晃在她的眼底,「媽媽以為祖母處置是否合理?」 

  何媽媽僵硬的定在原地,對上那雙陰鷙的眼,好似被一雙無形的手推著跨進了地獄之門,一種無法言喻的陰冷慢慢凝結在她的血液里,即使四月的風依舊帶了溫軟的溫度,寒意卻不斷的蔓延開來,有碎碎冰渣的尖銳攪弄著她的五臟六腑。 

  是驚懼,她清楚的捕捉到了自己心底對慕繁漪的驚懼! 

  慕文渝重重將手中的茶盞擱在桌上,震的杯蓋跳躍之下尚有幾縷餘音,彷彿也只認定了是她想借了許承宣的手去害慕繁漪,語調里便是難抑的憤然:「怎麼,何媽媽是不服老夫人的處置么?」 

  何媽媽幾乎是本能的軟了膝蓋,伏在地上,語調顫顫如深秋枯葉在枝頭的垂死掙扎:「是何耀新的錯,老夫人的處置奴婢沒有異議。」 

  末了,又艱難的改換了方向,朝繁漪磕了頭,「奴婢教子不善,對不住姑娘。」 

  繁漪似乎累極了,沒有回應,只是依賴的挨著慕孤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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