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簪發

  第66章 簪發 

  冬芮眼中有明光閃爍:「姑娘是上了族譜的嫡女,自小承教與老夫人膝下的,老爺正三品的大員,有何不相配的!退一萬步說,咱們家中也沒夫人所生的姑娘了。人家想與咱們慕家結親便是結的根基關係,瞧的便是哥兒們個個出息,娶的是穩重的妻房穩定後院,如今您的敏思與手腕那些貴公子們也是看到了的,便是與二姑娘她們再也不同了!」 

  繁漪看了她一眼,失笑道:「怎倒有一種老王賣瓜的感覺呢!」 

  容媽媽平和的眉目里多了幾分親近之意,含笑道:「冬芮說的不錯,姑娘不必擔憂什麼嫡庶尊卑的,您的身份自當有個很好的前程。自來都是高嫁女、低娶媳,姑娘也不可能嫁了尋常人家。不若在世家面前多露露面,也好掙得一份光明前程才是。」 

  繁漪的眼波若夜色沉靜,沉幽道:「那些貴公子的教養確實很好,也都出息。可你們覺得夫人會放過拿捏我婚事折磨我的機會么?是否留有性命到那一日也是難說。」眉心微動,「過幾日就是大姐姐的忌日了,許家,該續弦了。」 

  容媽媽微微一驚:「姑娘的意思是……」 

  繁漪是不喜歡在屋子裡擱置炭盆的,覺得空氣被燒的沉悶。自打重生以後她身上總是比尋常人要冷一些,可也奇怪的不怕冷,便是連地龍也少燒著。 

  右稍間是她獨處靜思的地方,右次間便是尋常來了親近客人時一同吃茶閑聊的所在。 

  為顯示對名下嫡女的疼愛,姚氏撥給她的院子十分寬敞,每一間屋子都很大,採光也好。 

  晴雲領著琰華進了次間,又上了茶水來,笑盈盈道:「姑娘在調配香料,公子稍等。」 

  琰華微微頷首,修長的手指搭在了茶托上,卻未端了來喝,目光落在屋中擺設上。 

  右次間里的擺設卻也簡單,一架六折鏤空烏木屏風隔開了明次兩間,明間臨窗陽光投進最好的位置擺了一張梅花折枝的長案,桌旗上的西番蓮花紋樣里有銀線在冬日碎金的陽光下微微閃著碎碎光芒,桌下是同樣綉紋的軟墊。 

  次間一案一琴落在矮窗投進的光影里,琴弦上反射起的光束淺而短,有光而不刺目。 

  這樣的布置確有主人的幾分簡淡之意。 

  晴雲輕輕敲了右稍間的門,裡頭似乎輕輕應了一聲。 

  她將門打開,然後越過琰華退了出去。 

  琰華抬眼看過去,便見她面對著稍間的窗戶而坐,留了個柔暖的側顏在他眼底,換了一身青色綉合歡花的廣袖衣裙,陽光落在她身上攏起一層清秀的柔光,使她瞧著愈加的青嫩雅緻。 

  她身前的小翹几上銅胎掐絲琺琅的鏤空熏籠里擺著一隻龍泉窯的青瓷三足香爐,香爐里的乳白輕煙並著香爐下承盤裡的熱水氤氳緩緩纏繞。 

  琰華並不大懂香,卻也聽說水霧的濕潤與輕煙一同熏在衣物上,便可使香味久沾而不去。 

  罩在熏籠上寬大的袖子將水的氤氳與香料的輕煙都罩在了熏籠里,裡頭一片朦朧的霧白在輕輕翻湧,只衣袖遮不到的縫隙里裊娜了絲絲香味流瀉而出。 

  過了須臾,她將袖子收了回去,裡頭集聚的濃厚霧白從鏤空處傾瀉,順著烏色的翹几上流瀉而下,落在光線里,宛若仙境中的瀑布一般。 

  繁漪起身出來,自然的在琰華身側坐下,抬了衣袖到他鼻下,眸底的笑意閃爍里似乎有著嬌憨的獻寶之意:「聞聞看,這是我新配的,好不好聞?」 

  一股清冽暗香而微甜的柔香清晰的竄入鼻腔,很奇怪的組合,卻又十分融合。 

  她的臉湊的很近,幾乎能看清她臉上細細的絨毛,琰華微微后傾了些,清雋的面上有一絲局促一閃而過,僵硬地點頭:「恩,很好聞。」 

  瞧他擱在膝頭的雙手握了握,似乎有些緊張,繁漪眸底的笑意若碧波幽幽,晃動了幾分水漾漣漪的有趣笑意,捧了袖子聞了聞,輕笑歡快道:「我也覺得好聞呢!」 

  輕挨著他臂膀似私語的氣息就在琰華的耳邊,她抬著的廣袖微微滑下了一截,露出一截雪白的中衣小袖看起來很柔軟,似乎與她贈他的寢衣是一個料子,白膩的皓腕細細貼在衣料上,好似軟綢輕拭著瑩潤美玉,帶著溫暖的香味。 

  琰華不習慣與女子如此靠近,微微顫了一下,又稍稍左傾了些。 

  瞧他幾乎想要逃跑的樣子,繁漪決定暫時放過他,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似無所覺道:「沉水香加了幾許梅花曝干研的末,只是兩者香味偏了清淡凌冽,便又添了幾星的蘇合香。蘇合香清香中帶了幾分微甜,原以為味道會怪異,索性聞著倒是還不錯。」 

  琰華輕輕應了一聲。 

  忽覺得這個味道竟與她給人的感覺有幾分相似,微冷卻又帶了不易察覺的柔軟。此刻笑意清澈,沒有在外時防備與沉幽,彷彿很放鬆,全然無法想象她這些年裡她經歷的一切有多艱難。 

  繁漪理了理衣袖:「馬上要府試了,準備的如何了?」 

  琰華點頭道:「還算順利。」 

  繁漪斂眉一笑,那根根長翹的睫毛恰似花多中一點點的花蕊微翹,晃動了柔軟的影兒,「即便藏拙,也而不能考的太差,到底明年就是殿試了,若是沖的高了,難免又叫人背後揣測,是不是?」 

  琰華垂眸望著茶盞邊緣上耀起的瑩潤一點,聞言便是驚訝的看向繁漪,轉而是明白的一笑:「妹妹總是很明白所有人的心思。」 

  繁漪的笑色里是薄薄的通透:「寄人籬下若是太出息了,總是太過點眼。若是本家眾人都是寬和的便罷,否則……」須臾的沉靜,「比本家的郎君稍許差一些總不會錯。風頭是別人的,安全便是自己的。」 

  琰華抿了抿唇,唇線微微揚了抹溫和的弧度。 

  他本是眉目清秀俊朗之人,多年的規避與斂芒給他平添了幾分沉穩與清冷,似乎將她視作了可信之人,輕緩一笑之下便是軒軒若朝霞舉的清潤雅然:「妹妹、說的是。」 

  流光溫文流轉於繁漪的眼底:「你不必覺得愧疚自己的不夠真誠,應該慶幸當初的決定是對的。否則,今日的你恐怕早已經是京中人人皆知一身劣跡之人了。」 

  儘管陽光明媚,可二月里的天氣便是含著幾分煙波浩渺的濕潤,膩膩的纏在人的身上,有一種無法大展身手的束縛。 

  琰華頷首,眼底的笑意微斂,道:「今日多謝妹妹相助。」 

  一手支頤挨著長案,身姿微傾的慵懶,靜靜欣賞著眼前美色,繁漪輕輕揚眉道:「真要與我這般客氣么?」眉目嬌軟的一笑,「既然都謝了,可有帶了禮物與我呢?」 

  長案上的桌旗被晴雲收去了窗檯下的桌上,輕輕攏起的彎折處的銀線閃著微弱的光,落在琰華的眼底恰似水面的粼粼波光,又漾起了絲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神色柔和的應了她一聲,從身側拿了個檀木盒子打開,遞到她的面前,「不是什麼名貴之物,瞧著樣式可親便買了來,只做陰雨天不出門時戴了玩罷。」 

  繁漪拿了起來細瞧,青玉簪子材質並非上乘。 

  她的手正好落在陽光里,玉質雖算不得上乘,倒也不曾摻有如絮的雜質,簪頭墜下的一縷木難流蘇帶著桂子溫暖的色澤,搖曳了一束明亮的光暈在長案上梅花刻紋里,十分好看,好似那花兒也有了明麗的光彩。 

  又繞去了琰華身側,她把簪子塞到他手裡,催著他給她帶上。 

  她的手微涼,帶著幾許不易察覺的虛弱,琰華楞了一下。 

  那股清冷又莫名纏綿的香味便肆無忌憚的纏了上來,引得他不安的退了一下,瞧她乖乖跪坐在身前小臉微揚的期盼,半挽的鬆鬆髮髻間正好未有佩戴了髮飾。 

  簪發。 

  似乎過於親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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