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嫡庶
第31章 嫡庶
繁漪做鬼那麼些年,在各個府邸看了多少場陰謀算計的活戲,自然曉得一個人的態度是不會無緣無故的改變的,若說姚氏是忌憚自己去告狀也是不大可能的,畢竟姚氏是慕家的主母,即便刻薄庶女的事情鬧出來也不會傷到她的根本,反倒會把自己置於險地,被人戳脊梁骨說她不敬嫡母了。
所以,姚氏也篤定她是不會把自己受委屈的事情鬧起來的。
按照前世的進程繁漪細細一算,慕文渝這會兒應該是已經向姚氏暗示了繼室的事情,所以繁漪自然也曉得姚氏從現在開始是不會太由著慕靜漪來刻薄自己的,再怎麼說自己的兩個小外甥還是要交到她手裡的不是么?
就怕慕靜漪這個蠢貨不明白,又成了人家手裡的炮灰。
靜漪不明白姚氏的態度如何忽然就變了,莫不是夫人真的害怕了老夫人出來干涉么?
臉頰是緊張后怕時的一頓潮紅,倒是為她素白的面孔更添了幾分明艷的桃色芳菲,「誰曉得是不是廚房的問題,許是她們自己貪嘴吃了不該吃的東西。不過幾個奴婢跑了肚兒而已,妹妹也太大驚小怪了。」
姚氏擰了眉,不贊同道:「這吃食是大事,還好是遙遙沒吃,否則便是想要計較也是白吃了一頓罪了。靜漪你是姐姐,如何一點都不關懷妹妹的身子,說出的什麼胡話,若是叫你父親聽到了可是要生氣的。」
從前自來都是繁漪說什麼,哪怕是證據確鑿的事兒姚氏也能四兩撥千斤的給她打回去,如今吃癟的卻成了自己,一時間又驚又怕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母親……」
姚氏微微一嘆:「母親不是要說你,你都十四了,眼看著就要說親,若是這樣不得體的話叫外頭的人聽去了,豈不是壞了你自己的名聲,還丟了慕家的臉面。你們都長大了,說話做事該沉穩些。」
微笑著招了繁漪過去,牽著她的手道:「遙遙便是十分得體的,也難怪老夫人這般疼愛。」
老夫人!
果然是因為老夫人了!
慕靜漪勉力彎了彎唇:「母親訓示的是,女兒記下了,以後定當注意言行。」轉而又與繁漪福了福,微挑的眼兒含了水色,「妹妹原宥則個,姐姐也是無心的。」
繁漪微微避開身,謙和而懂事的抿著微笑:「姐姐說的哪裡話,既是無心的,妹妹自然也是無須放在心上的。」
姚氏似乎很滿意她們的和諧,站起了神來,道:「咱一道去給老夫人請安。」
剛到春普堂時便是風乍起。
吹的樹影搖曳,婆娑有聲,紅紅白白的花朵如雪花的飄灑,嬌俏明媚的姑娘們站在期間看的歡喜,一朵一片的沾在衣袖或發間,容色都似輕點了最輕柔粉嫩的妝,一個個恰似花仙撥雲而來。
老夫人瞧了庭院里那一張張春天似的小臉便笑道:「喲,今兒仙女兒們都來瞧我了!」
靜漪忙是上前攙扶,笑道:「孫女兒們是仙女兒,那祖母您便是老神仙了!」
繁漪靜靜站在庭院里的一片空明積水中,感受著花瓣的溫柔輕拂,思緒隨著其中一片飄的有些遠。
慕家和楚家原都是宛平人。
楚家世代行商,卻也總有主支或旁支的郎君入仕為官,所以在當地的地位總比旁的商戶要高。
慕家世代書香世家,只是老幾輩里大都只是秀才、貢生的,拿銀子捐了些芝麻小官,到了也不過七品而已。
到慕老太爺時才正在得中了進士,只是那時他老人家已經三十歲,是以早年聘娶的妻子也不過是宛平知縣的女兒,家中在朝廷里沒有根基又沒有那麼多的銀子來鋪路,便是沒來得及在京中紮根。
然而老太爺教子有方,有三個兒子年少得中。
那時候老太爺已經是正四品的京官兒,原是為家族在京中紮根打下基礎的好時機,偏偏那正妻是個不能容人的,除了給自己的嫡子討了侯府的姑娘,兩個庶子也不過聘了尋常門戶的女兒,後來又怕庶子壓了嫡子的風頭,待老太爺一死便又鬧了分家。
好容易積攢的一點威勢,便又散了。
老爺子庶出,便是分不到什麼家資的。
後來慕孤松十九歲得中探花,老爺子便替他求娶了姚閣老家嫡出孫女,也就是姚氏,這才算在京中打下了第一支根脈。
當初人人都看不懂,為何出身不錯的阿娘明明做得旁人的正房太太卻非要給父親做妾室,卻少有人知道,當初二人也是曾許了卿卿情意的。
只不過老爺子為家族大計,迫他娶了高門女子。
而阿娘不肯嫁給旁人,這才做了父親的妾室。
楚家和慕家在宛平原就是老相識,老夫人又是楚老太爺的嫡親表妹,楚家銀子又多,老爺子自然高興兒子得了這麼貴妾,畢竟岳家可以關照你的仕途,可以給你賣出去人情,可銀子總是要自己出的。
沒得岳家又賣臉又出錢,人家又不止你一個女婿。
如此,老爺子便也默許了老夫人將這個侄女在府中的地位捧的高一些。
在看到楚家的銀子、姚家的情面讓兒子平步青雲,老爺子自然是很驕傲自己當初的決定的。
可在這時楚家大爺也中了進士,老爺子怕楚家的銀子打點起來沒那麼慷慨了,便又做主將剛剛出生的繁漪記在了正房名下做了嫡女,也算是對楚家的一種示好和拉攏。
只有把楚家唯一的嫡女及其所生孩子善待了,妻子的表兄表嫂才能爽快的拿銀子為自己的兒子鋪路。
種種原因,便造就了今日正房極其厭惡妾室庶出的場面。
小時候也不懂大人之間的感情牽扯,繁漪想著若她只是個庶出,或許日子還不至於那麼難。
後來發現死了才知道,原來她以為的淡漠的父親心中與生母竟是如此的兩情繾綣,這才慢慢明白過來,她所受的折辱與是嫡是庶從來無關。
不過是遙望而不得的苦果罷了。
兩鬢斑白的老夫人今年五十又五,因著這兩年總是病著便有些瘦弱的顯老,眉心有深刻的紋路,笑起來眼尾有金魚尾巴搖曳的柔軟弧度。
不過淡淡看了靜漪一眼,牽了繁漪的手細細瞧了瞧,擔憂道:「恩,瞧著臉色還是不大好。是不是沒有好好吃藥?」
「祖母放心,孫女已經大好了。」繁漪彎著老夫人的手臂,輕輕在她肩頭靠了靠,還是熟悉的檀香,可到底心態不同了,眼底的溫暖也漸漸化作了一股縹緲,「想著今兒又能見著祖母了,昨夜便是激動的睡不著。本是要敷些脂粉遮一遮的,不過我又想著讓祖母若見我多憔悴,便是要多心疼我幾分的。那定是要多可憐就多可憐才好呢!」
老夫人哼了她一聲,卻是忍不住的含笑,瘦長的指戳了戳她的額頭,笑罵道:「不省心的小冤家!」
慕繁漪病著的一個多月里,便數慕靜漪能在老夫人面前能說上幾句俏皮話,原以為自己著半個多月的努力總能在老夫人這兒得些分量了,哪曉得慕繁漪一來老夫人的眼神便只看得到她了,一時間便有些訕訕的。
一行人進了明間,姚氏與老夫人坐在上首。姑娘們一次按序齒坐好。
閔媽媽上了茶水過來,明間里便是一陣茶盞輕碰的清脆聲,茶香四溢。
老夫人呷了口茶,讓清冽的滋味在齒頰留下芬芳,檀木桌兒上的細頸瓶里供著一束茉莉,潔白清潔的花色從老夫人的眼角擦過,亮了一抹歲月凝住的洞若觀火。
便聽她淡笑道:「聽說,昨日後院兒里鬧的很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