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文人打架,抓頭揪鬚
范公怒火一起,又開始訓起來,從此事訓起,以小見大,將整個國子監的人都帶進去,訓斥秦祭酒就是這般教學生的,教得學生個個都不著調,還天下這天下第一學府,小事都如此疏忽,今後如何為萬歲爺、為朝廷、為黎明百姓效力?
實在痛心疾首!
秦祭酒摸摸鼻子,只能悶頭聽訓,不敢辯駁。
堂堂一個大儒,國子監的祭酒,在范公面前,如個新入學子一般,被訓得一聲不吭。
好半晌,范公訓了一通后,感覺通體舒泰,心中那口氣是出夠了。
他擼著鬍鬚,氣定神閑地坐著,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卻又愁上了。
如今上哪找他的門生去啊?
他的門生可不好找啊,有前例可循,在考中太原府解元當日,消失得無影無蹤,當地都沒人找得到,才引發了這場猜忌舞弊的風波,最後靠貼官府告示才把人召出來。
現下,總不能再官府貼告示尋人吧?
若不現下尋不到,等明年會試再出現,黃花菜都涼了!
范公在一旁長吁短嘆,感嘆他這把老骨頭,都七老八十了,不知還等不等得到,有喝拜師茶的那麼一天。
秦祭酒舒了一口氣,聽到此言,心中腹誹范公訓人龍精虎猛,打架一馬當先,照這勢頭,活到兩百歲都沒問題。
說到打架,想起那日,秦祭酒心有餘悸,文人打架,抓頭揪鬚,斯文掃地,形容狼狽啊。
事情要從那日說起,萬歲爺將連慕重考卷子下發后,原先挨個打招呼讓評卷官嚴審的范公,看得狂喜,說這篇文章比歷屆狀元的文章,水平高出不知多少,提議到甲等已不足評這篇文章,定要優甲等,意是比甲等還更上一層之意。
不僅如此,還要把原卷子收錄在京中貢院,待明年會試后,與狀元的文章一道刻碑,以供後人瞻仰。
這兩條都破了例,自本朝起始到如今,從未有過優甲等這樣的卷評。
而且,除了狀元外,更沒有將他人文章破格收入貢院的先例,便是許多大儒名士的名篇,也不得而入,不是狀元的應試文章,不可入貢院,這是規矩,是幾百年摸索出來,為了杜絕有人鑽空子而流傳下來的規矩。
入貢院,即意味著代代相傳,代代相傳,即意味著千古流芳。
以前的朝代,那些被選入貢院的文章,刻成的碑文,經歷歲月、經歷戰亂,又經歷改朝換代,現如今還有許多在各貢院里收藏,流傳至今。
這兩條都打破了常規,尤其第二條,不得了啊。
於是一人說沒有前例可循,恐怕不妥。
范公駁,這文章是不是比以前的狀元文章要優?立意格局,都不在一個層次,這麼處理已經很委屈了。
另一人提出強烈質疑,說這壞了規矩開了先河,恐怕往後都有人效仿,十分不妥。
若這麼破例,他們就是罪人,往後都沒資格辦科舉,沒資格為天下讀書人主持公道了,枉為人臣。
范公當即反駁,連慕乃當屆科舉考生,剛考了太原府鄉試,為了科舉之公,毅然決然赴試重考,是為了此次科舉,哪壞規矩了?
要這麼論,豈不是說壞規矩的是萬歲爺,畢竟史上沒這麼重考的。
而且這先河也不是這麼好開的,前無古人,後面有沒有來者還說不上,畢竟不是誰都有這樣重考的資格,並且還全票甲等以上通過,誰能效仿!
這樣的好文章,若不放在貢院,才是有辱科舉,對讀書人不公!
提出質疑的是那個禮部宗親出身的老頭,性子本就頑固,被批駁得面紅耳赤,囁囁嚅嚅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道不許,就是不同意。
范公問為何不許,怎不同意,還有什麼緣由。
那頑固老頭,來來回回說不是這麼論的,這就是壞規矩,總之說什麼也不能這麼干。
就這兩個問題,來來回回吵,反覆地吵。
評卷結果一日不出,他們就得待在衙門裡頭,直到評出結果上奏。
這兩個老頭反反覆復地吵,其餘四人勸也勸不聽,只能陪著一起,吃喝拉撒都在禮部衙門過,累了就歇在衙門裡,精神了就聽他們吵,生生折騰了幾日,把所有人折騰得夠嗆。
秦祭酒回來時候,形容十分邋遢,就是這個原因。
眼看拖了幾日沒有結果,范公氣急了,那老頭也氣極了,說話火氣越來越大,兩個老頭當下扭打成一團,一個揪頭髮,一個揪鬍子,其餘四個人拉都拉不開。
最後,以頑固老頭負傷而終,這老頭兒吵架吵不過,打架也打不過范公,被抬出衙門時候,實在氣不過,當下讓人抬去見皇帝評理。
皇帝聽了來龍去脈,各打一大板,發回口諭,只評甲等,沒有優甲等之說,文章准入貢院,一錘定音。
當時,圍觀的朝臣還以為吵的是讓不讓連慕過,沒想到竟是連慕的文章太優異,導致兩個老頭打了起來。
至此,連慕在朝臣之中也名聲大噪起來,不怪薛平也想結交,實在是名氣太大了。
所以此刻聽到范公說自己七老八十,怕熬不住,秦祭酒再好涵養,也忍不住在心中腹誹,就範公這樣的能把所有人熬走,他還生龍活虎的呢。
沒得法子,范公找人找不到,賴著不走,秦祭酒也只能捏著鼻子陪著,說什麼聽什麼。
終於,范公出夠氣了,牢騷發夠了,茶水也喝夠了,覺得再待下去也沒啥意思,起身準備告辭。
秦祭酒暗藏喜意,起身比著請的手勢,道:「范公走好,得空再來。」
范公輕飄飄看了他一眼:「老朽門生還未找到,當然得再來,三日後,老朽再來一趟,若還未找到……」
他哼了一聲,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秦祭酒好脾氣地笑笑,道:「學生怎敢勞您大駕?還是由學生找您,等連小友有了消息,學生定讓人第一時間通知您,如何?」
范公不置可否,擼著他那撮參差不齊的鬍子,慢悠悠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