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餵豬時刻
郭順去打聽過,藥鋪的夥計說是有江洋大盜逃脫了,受了重傷,官府讓發現有來歷不明買金創葯治外傷的,檢舉揭發可得賞銀。
除此之外,那夥計還掏出了兩張畫像,說看見有畫像上的人,可得重賞。
他嘲諷的笑了笑,他竟淪落為了江洋大盜,真是可笑。
風水輪流轉,當初用這樣的法子栽贓那家餘孽,如今人也用一樣的法子對付他。
在昏暗中,他昏昏沉沉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知過了多久,是兩日,還是三日,亦或者五日,他分不清了,身上的傷得不到好的醫治,有些已發膿了。
外頭的消息,都是郭順出去打探的,以及豬圈的農戶餵豬時候的交談聲。
他知道京中如今有幾件大事,一件是關於郭家的,整個郭家悉數被抄,郭家的人為了活命,爭相出賣了他,將他編成了一個十惡不赦之人,還提供了他的畫像。
幸好啊,他的母親和妻兒都提前送走了,這是他做得最正確的事。
他還知道,他的姑父不止沒有救他,沒救郭家,不僅將自己撇得乾乾淨淨,甚至還落井下石。
別以為做了偽裝,他便猜不出來,他能落腳的地方都被摧毀,還有郭順遭遇的伏擊,沒有他姑父的手筆,他的頭都能擰下來給他姑父當球踢。
呵,這是想殺人滅口,殺了他,再清了那些地方和痕迹,這樣他替他辜負做過的那些事,就永遠被掩埋,真是想得很美。
當然,他的好姑父也不好過,這便是京中的第二件大事,他的姑父成了整個京城人人喊打的過節老鼠,被百姓所唾棄,是大奸臣,被京中百姓要求懲治,麻煩也不少啊。
真是大快他心!
想到這裡,郭能面上表情極盡嘲諷。
此時應當又到了餵豬的時辰,上方豬圈傳來聲響,幾頭大肥豬聽到熟悉的人聲翻滾起身的聲音,接著一陣哼哼唧唧要吃叫聲傳來。
有人從遠及近走了過來。
有個大嬸的聲音傳來,方言口音很重:「大嫂子,你家這幾頭肥豬不得了喲,瞧瞧都有兩百多斤的水,等過年賣了,給二丫扯兩尺紅布,相個好男人。」
叫大嫂子的,喜氣洋洋道:「嗐,今年一年就指望這幾頭豬過日子咯,俺這都是小打小鬧,吳大姐,你家男人才有出息的咧,賣醋都賣大酒樓去咯,坐著家裡釀醋賺大錢,外甥跟了個好東家,又有出息,日子紅紅火火的,這裡誰不羨慕你家。」
一邊說,一邊手上功夫沒停,在給食槽一勺勺倒豬食,霎時間,傳來幾頭肥豬爭先恐後吃食的聲音,吃得滋滋有味。
叫吳大娘頓時笑了起來,笑得喜慶,客氣了幾句,兩人絮絮叨叨聊了起來。
吳大娘問道:「二丫咋個不在,去哪了?」
提到這個,大嫂子似有惱意,氣狠狠道:「那丫頭,整日不著家,說是去看狀元郎寫的字去了,好像是寫了一篇什麼「公論」,在衙門外頭貼著,好多人都去瞧的咧。」
似越說越氣,她將餵豬勺往桶里一丟,發出砰的一聲,恨鐵不成鋼道:「俺就不明白了,這有什麼好看的,她又不識字,那都是讀書人看的玩意兒,豬草不打,家裡頭也不收拾,整日捧著個狀元公的畫像扮痴,說往後就要嫁這樣的,她也不照照鏡子,就她這把懶骨頭,怎麼配得上狀元公咯,那長得跟神仙似的狀元公,讀書又好,俺們給人提鞋都不配的咯。」
「哎喲,大嫂子,莫氣莫氣,哪家小娘子不愛嬌,還小,慢慢教,莫著急。」
吳大娘勸了兩句,似來了興緻,聲音神秘熱切了幾分:「大嫂子,你說的狀元郎,是那山西太原府的解元公吧?」
聽到這裡,郭能閉上眼睛,自嘲地笑笑。
昔日懷疑是餘孽的太原府解元連慕,節節攀高,被百姓和讀書人所稱讚,眼看未來不可限量,而他卻成了逃犯,躲在豬圈之下,苟延殘喘。
剛躲進來時,此處熏得他作嘔,現下他竟然漸漸適應了。
人就是犯賤啊,以前的錦衣玉食都不滿意,如今若能讓他沐浴一回,洗去身上的粘稠,便覺是天大的好事,可惜這也是妄想。
這些升斗小民,他往常從沒注意過,以前他做夢都不會想到,聽農婦閑談,竟然也能聽得津津有味。
郭順為拼一條逃生路來日日在外頭奔波,他每日躲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黑暗、無聊、枯燥,煩悶、恐懼、暴躁如潮水而來,將他淹沒,有時候昏昏沉沉之間,他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還好有上頭這些肥豬在,有這一家農戶在,能聽聽人聲。
他如今最期盼的,便是農婦餵豬的時刻,聽那農婦家長里短几句,那顯露的煙火氣,他才感覺自己還活在人間。
若是他郭能還能東山再起,定要給一筆錢這戶家人,讓他們過上人上人的日子,不為別的,只為他還能撐到現在沒發瘋,多虧了這家農戶。
迷迷糊糊間,似夢非夢,他聽到上頭隱約傳來的神秘低語:
「……那連才子啊,人長得俊,心地又好,一看就是會疼人的。就是可惜啊,人有點跛,不過不打緊,俺家若有閨女啊,都想嫁他了……」
「吳大姐,這些你咋知道的?那可是狀元公啊,說什麼大話喲,好像你認識他一般咧……」
「怎麼不認識?來京城的路上,俺家老黃牛陷了地,是連才子幫俺們拉出來的,俺們便請他和他的書童做俺家牛車,坐到了京城,坐了一路呢。」
「真的咧?!」
「當然是真的,俺和俺家那老頭子,還答應過他,等出第一缸醋給他留一壇,那壇醋現下還好好留著呢,就等他來拿了……」
不知過了多久,郭能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入夢前還在想著,這兩人談的是京中剛發生的另一件大事,太原府解元善學廣場重考的卷子公布了,那捲子被人命為《公論》,聽說寫得震驚整個文壇,整個京城都沸騰了,不久后恐怕天下學子都要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