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烈士中
“章京大人！明軍小股部隊借助城內地形優勢拚死阻擊，咱們，咱們。”一名被遏必隆派回來報信的分得拔什庫衝到鼇拜身邊道。鼇拜大怒，“混蛋！一群廢物，你們是巴牙喇，不是什麽阿貓阿狗，一千巴牙喇連區區幾百明軍殘兵都打不贏嗎？他們最精銳的火銃兵已經被咱們圍住了，盧象升已經被我們圍住了你懂嗎？現在你立刻去告訴遏必隆，給我追，不能放走一個，孫傳庭的人沒什麽戰鬥力！”分得拔什庫不敢頂撞，立刻打馬領命而去。鼇拜隨即扭頭對身後將士喊道：“跟我上！”一隊巴牙喇兵跟著鼇拜朝盧象升大旗的方向奔去。後軍戰場，密密麻麻的蒙古軍和正黃旗騎兵已經將盧象升團團圍住，盧象升身邊再無一名站著的士兵，三千六百名後軍火銃兵全部戰死，盧象升的三個弟弟也全部戰死在這裏，無一人投降。而滿蒙聯軍為了圍殲他們至少死傷了一萬五千人，鼇拜的兵馬總共也就兩萬，等於去掉了四分之三的戰鬥力，若不是有巴牙喇和正黃旗撐著，換成尋常的兵馬，早就潰散了。饒是這樣，鼇拜也是心疼的渾身顫抖，巴牙喇幾乎被打殘了，除了遏必隆帶走的三個牛錄，就剩下自己身邊這百把人了，三千巴牙喇給自己用的就剩下一千人，這回去之後還不知道怎麽給皇太極一個交代，不過好在他們圍住了盧象升，若是能將盧象升綁到皇太極的麵前，這倒是大功一件。
西風獵獵，天雄軍的戰旗上已經全是破洞，有的是被弓箭射的，有的是被烈火燒的，戰旗已經是黑一塊白一塊，但依然能看清鬥大的盧字和天雄軍幾個字。周圍的騎兵隻是將盧象升圍住，而沒有進一步的行動，更沒有人張弓搭箭要射死盧象升，所有人都達成了一種默契，好像在等待著什麽。盧象升靜氣凝神，漸漸調整自己的呼吸，他將頭上的缽胄盔摘下放在了地上，將大刀插在身邊，甚至脫去了外麵的罩甲，隻穿著一身白衣，當然，白衣上已經到處都是斑駁的血跡，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此刻，盧象升淡然麵對死亡，他知道，這些敵軍無非是在等最高長官的出現，畢竟自己是天雄軍的主官，又是在遼東跟他們多次交鋒的老對手，價值頗高，皇太極恐怕也想將自己俘虜吧。他看了看戰場上躺著的將士們，這些都是天雄軍重組之後跟他一起南征北戰的將士，其中更是不乏天雄軍的第一批老兵，這些士兵都是好樣的，可是自己食言了，沒能帶他們回家。而最讓盧象升感到痛心的，是他無法參與天雄軍的再次重建了，他相信，天雄軍不會亡，大都督得知情況之後一定會盡力相助，重建天雄軍，自己的幾個兄弟之中，盧象觀逃出去了，至少，經曆過數次大戰，盧象觀已經具備了一軍主將的能力，這是盧象升感到欣慰的事情。
他緩緩望了一眼周圍包圍他的滿蒙聯軍，這些人無不是惡狠狠的盯著他，盧象升笑著搖了搖頭，這些人妄圖用這些手段來嚇唬他，真是可笑，盧象升幹脆席地而坐，如果不是此時此刻他還被數千騎兵包圍著，他的狀態就跟平常行軍的時候累了，坐在地上休息一般，別無二致。滿蒙騎兵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些，軍官們更是臉色極其難看，盧象升此人果然是個硬骨頭。人群漸漸分開了一條路，鼇拜策馬站在了人群的最前端，身後的巴牙喇全部抄起弓箭，將箭頭瞄準了盧象升，如果盧象升有一點異動，他們立刻就會將其當場射殺。鼇拜提著滴血的順刀，立在馬上道：“我是大清國巴牙喇章京、滿洲巴圖魯鼇拜，你就是盧象升嗎？”盧象升抬眼看了看鼇拜，冷哼了一聲。說實在話，這是他和鼇拜第一次見麵，以前雖然在戰場上多次交手，可是還從來沒有近距離對話過，鼇拜在打量盧象升，盧象升也瞥了瞥鼇拜。
盧象升倒是沒什麽，鼇拜的形象非常符合他對清兵大將的認知，孔武有力，身材健碩，一看就是武藝高超，而且鼇拜也比較年輕，是清軍當中少有的青年武將，能做到巴牙喇章京，說明他的出身也不錯，這樣的人在大清國的軍隊序列中，假以時日，必然能成長為獨當一麵的人物。而鼇拜對盧象升更多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盧象升是文官他是知道的，可是盧象升畢竟是明國天雄軍的主將，劉毅的威風他們都見識過，在鼇拜的印象中，盧象升應該也是像劉毅一樣的人物，可是見到眼前的真人，鼇拜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盧象升脫下了鎧甲之後怎麽看都是一個純粹的大明文官，他的身材也不是那種孔武有力的樣子，根本不能將他和劉毅那樣的武將聯係起來，可是盧象升拄在地上的大刀顯示著，他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文官，這麽重的大刀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能舞動的，而大刀上的鮮血更是時刻提醒鼇拜，盧象升的手上沾滿了滿蒙聯軍勇士們的鮮血。
鼇拜感到一陣惱怒，他對盧象升問話，盧象升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鼇拜提高嗓門道：“我說話你聽不見嗎？敗軍之將還要端架子嗎？”盧象升冷笑一聲道：“敗軍之將？你見過幾千人消滅你幹掉你們幾萬人的敗軍之將？”鼇拜的臉頰一陣抽搐，這正是他最敏感的地方，天雄軍總共就一萬出頭，可是十幾萬滿蒙漢八旗軍為了消滅這一萬多人已經損失了三分之一的力量，連巴牙喇差點都全軍覆沒，如果單從戰果上來看明明是自己失敗了，若是大家兵力相等，恐怕自己的軍隊連天雄軍的邊都摸不到，如此說來滿蒙聯軍是用絕對優勢的兵力在圍殲天雄軍，若不是占了人數上的優勢，他們如何能取得勝利？而放在以前，人數問題明明是顛倒過來的，在明國的新軍出現之前，老大汗努爾哈赤經常領著幾百人就能吊打數千甚至上萬明軍，薩爾滸之戰十幾萬明軍被幾萬女真兵馬全殲，而且自己還沒受到多少損失，可這才多久，十幾年的時間，兩軍的局麵就顛倒了，不過幸好，天雄軍被消滅了，主將現在就孤身一人坐在自己麵前，北地的心腹大患沒了，皇上下一步攻掠遼東的計劃可以實施了。
鼇拜知道他是個武將，跟盧象升這種文官耍嘴皮子肯定是沒有勝算的，而且自己是女真人，雖然也學習了漢學，不過是一些皮毛而已，盧象升若真的是引經據典，十個鼇拜也不是他的對手，所以鼇拜想了想，這些問題還是交給皇上吧，自己的任務就是抓到盧象升。他將雙手放在背後，跟後麵的四個巴牙喇精兵做了手勢，四個巴牙喇兵早就已經換上了刺箭，他們都是鼇拜軍中的神射手，隻要鼇拜下令放箭，他們立刻會將手中箭支射出，瞄準盧象升的四肢，將盧象升的手腳釘死，就算他想拔劍自刎都沒有機會，同時讓他失去行動能力，而另外幾個巴牙喇早就做好了撲上去的準備，隻要盧象升一中箭，他們就立刻撲上去抓人。“好了，盧大人，我是個武人，也不會和你耍嘴皮子，現在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們，大清國的皇上想要見一見你，看今天這個情況，除非你長了翅膀，否則是飛不出我們的手掌心了。”盧象升輕蔑道：“跟你走？大明有投降的武將這不錯，可是你們仗打到現在，可曾見過大明有投降的文官？我盧象升是遼東巡撫，難道我會投降你們，被你們俘虜？那樣對不起戰死的將士和被你們殘害的百姓。”
盧象升話音未落，鼇拜猛然豎起大拇指，嗖嗖嗖嗖，四支利箭快如閃電，一下子發射出去，這種動作對於一個精銳射手來說就是一個呼吸的事情，根本不需要瞄準，他們憑著感覺都能將箭支投送到指定位置，噗噗噗噗，箭支射入人體的聲音發出，盧象升的雙臂和大腿全部被箭支穿透，巨大的慣性直接將盧象升整個人後仰，釘在了地上，盧象升發出痛苦的悶哼，可是他依然咬著牙，不讓自己叫出來。鼇拜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盧大人，沒想到吧，你現在就算是想自殺也不行了，你放心，我已經給你準備了最好的漢人醫師，待會就把你抬回去醫治，一定不會讓你送了性命，我讓手下換上的都是新箭，沒有鐵鏽，也不會讓你傷勢加重的。”鼇拜使了個眼色，幾個巴牙喇兵出列抬著擔架撲了上去，他們要活捉盧象升。盧象升仰望著天空，唱起了歌，“君不見漢終軍，弱冠係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