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登船啟航下
一日之後，縣城周邊的饑民營地已經空無一人，在黃坤這樣的大地主帶頭之下，上萬流民跟著車隊沿著官道前往韓城渡口，熊翼不僅自己親自上陣，還派出手下不斷對人群進行宣講，讓人們對他們揚州商會更加放心，另一方麵，該發的饅頭大餅一樣不少，進一步贏得了這些流民的信任，而黃坤一路上更是心思活絡，想著到了揚州那邊應當怎樣活動一番才能贏得最大的利益。不過讓黃坤仍然充滿不解的是，熊翼或者說背後的朝廷究竟要把他們安置在什麽地方，從黃坤掌握的信息來看，南直隸那邊雖然富裕，但是人口也算是稠密，自己這些人貿然過去必然是被當做外來戶，難道那邊的人會輕易的接納自己人等，聽熊翼的口氣，這一萬人不過是先頭部隊，或者說是一個試點，往後還會有大量的陝西人士湧入，這麽多人如何安置？以現在朝廷的財力恐怕這是一個很嚴峻的問題，黃坤也經常跟寧州的那些官老爺們打交道，他深知現在朝廷對地方的掌控遠遠不如從前，再加上流賊作亂，上麵的文書往往傳遞不到下麵的小縣城裏來，更多時候就算是文書到了，因為驛站廢弛，很多早就過了時效性，大半年前朝廷製定了一項政策，到了年底下麵的官吏才收到，這還有什麽效率可言？所以往往會出現地方官各自為政的情況，這也就是各布政使司的大員為什麽一個個都是牛氣衝天的原因，因為他們真的手握一方權柄，在當地那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若是朝廷下發銀子，那麽實際到了地方還要被層層盤剝，真正能落實的少之又少，這就帶來了一個問題，如果熊翼說的是真話，背後真的有朝廷撐腰，那麽他們這些人去了南直隸之後到底是由地方官府來負責還是朝廷直接負責，若是朝廷直接負責，那他們的安置費用可就要大打折扣了，若是由地方官府來負責，平白無故多了這麽多張嘴，豈不是給地方的財政帶來巨大的負擔，那麽地方官府肯定不會待見自己這幫人。在最初關於做官念頭的興奮勁過去之後，黃坤也開始冷靜下來，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跟熊翼聊一聊，再更加深入的探一探底？不過這隻是黃坤的想法，災民們可沒有想的那麽多，反正隻要能先活下來就成，一日能吃三頓，頓頓還都是幹的，這就算是在尋常年景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更不要說是這種災年，眾人不禁感歎揚州果然是富庶之地，連商會都如此財大氣粗，雖然他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到什麽地方去，去那裏做些什麽，但是反正大家有一萬人，連地主都跟他們走了，想來應該是不會錯。
??韓城碼頭早就已經忙碌開來，在得到流民前來的消息之後，揚州商會的留守人員立刻架起大鍋燒水做飯，最起碼可以讓這些饑民簡單的衝洗一下，然後吃一頓熱飯再上船。這倒不是他們講究，而是長途行駛的必然要求，難民雖然隻有一萬多人，但是說少也不少，熊翼為此隻能留下幾艘艦隻在韓城碼頭負責接應袁承誌，萬一袁承誌那邊遇到什麽危險還能通過韓城碼頭撤退，而剩下的船隻將被全部用來運送流民。所以船艙之內勢必會很多人擁擠在一起，這樣的環境下，如果將蚊蟲疫病帶入船艙，集中爆發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必須對他們進行一次全麵的清洗和消毒，流民們用來衝洗身體的水內都添加了適當的白酒，反正現在太平府的蒸餾白酒工藝已經在總會和總局的努力下得到了巨大提升，甚至可以作為商品對外銷售，太平府的糧食富足，史可法抽出一部分糧食來製作酒精，這可不光是用來喝，最重要的就是用於軍隊，這可是上好的消炎藥，戰場上受傷的士兵若是有了酒精消毒的手段進行醫治，那麽傷亡率將會大大降低。所以這一次熊翼過來，隨船也帶了不少酒精，就是為了治病救人，他們要的是活著的健康的百姓，而不是奄奄一息的流民。
??一個個大饅頭熱氣騰騰，一張張大餅泛著油光，甚至裏麵還夾上了少許肉末，放足了食鹽的豬油湯泛著一朵朵油花，運氣好的話裏麵還能找到一塊完整的肉。這些在流民們看來已經是不亞於天堂的夥食就擺在他們麵前，揚州商會不是沒有準備肉食，但是這些流民餓得很了，加上平時根本沒有什麽油水攝入，所以身體一下子接受不了這樣的油葷，隻能是一步步來，先從一點點油葷開始，後麵再逐步增加，到了太平府之後自然有他們的好日子過。流民們又是一番感恩戴德，就連黃坤也是吃的不亦樂乎，雖然他是地主，但是尋常的地主不到逢年過節的日子也不可能大魚大肉，平時就算是白麵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的。但是看揚州商會提供的饅頭，擺明了都是上等的白麵。不由得讓黃坤又是好一番感歎，江南富庶果然是名不虛傳，怪不得熊翼他們等人一個個都是白白胖胖，那些護衛一個個都是膀大腰圓，看來跟夥食有著密切的關係，也是，每天都吃的這麽好，他們不強壯才怪。
??流民們在碼頭附近席地而坐，狼吞虎咽的吃著手中的食物。吃完了，護衛們又將他們集中起來，將他們身上的包裹挨個檢查一遍，除了金銀和一些隨身物品以外，剩下的例如棉絮衣物之類的全部在黃河邊集中焚毀，這些都是疫病傳染的源頭，若是不能加以清理，上麵攜帶的毒素就會在空氣中傳播。當然這些護衛是不明白這個道理的，不過出發之前吳又可特地叮囑過，加上劉毅極為重視衛生情況，所以熊翼自然是按章辦事。劉毅可不希望流民將疫病給帶過來，給江南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雖然這些流民都會被分散到海外的領地去，但是在這之前他們勢必要經過江南十府，所以劉毅絕對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不僅是熊翼這邊要做預防措施，在吳又可的帶領下，江南十府沿線全部做好了準備，隻要是流民下船，他們會對流民進行係統的消毒，並由軍醫來檢查身體，隻有沒問題的人才能被派往海外。流民們成群結隊的進行衝洗，雖然衝洗他們身體的水散發著一股怪味，可是沒有人敢多說什麽，黃坤見識多，他隱隱覺得這水裏應該是添加了高濃度的白酒，但是他也不好發問，畢竟熊翼忙前忙後已經是無暇分身，總之不管是不是白酒，熊翼也不會害他們，能將身體衝洗一下何樂而不為？一萬多人衝洗完畢之後，熊翼要求他們連夜登船，一刻都不要耽誤，畢竟這裏雖然是黃河邊，但是並沒有脫離危險區，闖賊隨時都可能出現，他們的護衛隻有兩千人，對付一般的流賊自然是沒有什麽問題，但若是流賊大部隊前來他們肯定是無力抵擋。所以熊翼讓大家即刻登船，即便是休息也在船上。隻要到了黃河河麵上，闖軍沒有水軍，自然對他們產生不了任何威脅。
??一批批的流民在護衛的指揮下有序的登船，熊翼要先帶著這些人去江南一趟，然後再從他們當中招募一些誌願人員回來進行宣傳，當然揚州商會的人在將這些流民放下之後會立刻折返，至於到了南直隸之後如何安排，那就跟熊翼沒有關係了，反正劉毅會按照之前跟熊翼約定的支付他們報酬，當時早就定下了多多益善的方針，劉毅對熊翼的目標不設上限，要求熊翼能多救一個是一個，這樣到了海外，他們就能種出更多的糧食，開墾更多的土地，這對揚州商會的分紅有著巨大的影響，所以熊翼和眾人才有如此高的積極性。一艘艘滿載流民的大船駛向黃河中心，然後又是一艘空載的船靠岸，流民們排著隊伍有序登船，熊翼還盡最大努力做到了人性化，盡量將一個家庭單位的人安排在一艘船上，這樣有個什麽事情也好照應。雖然這些船隻大部分都不是客船，流民們隻能擁擠地坐在憋悶的貨艙中，但是他們有著前所未有的心安，最起碼肚子能吃飽了，最起碼不用對流賊擔驚受怕，隨時會有丟掉性命的危險了。最重要的是，熊翼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雖然前途未知，也不知道到了揚州之後會怎麽樣，但是這些流民相信，隻要官府能給他們一個自力更生的機會，他們一定能活下來，經曆了吃樹皮、喝髒水、凍餓而死、易子而食這些人間慘劇之後，他們不認為前方還能有什麽困難比死亡更可怕。熊翼看著這一幕，情不自禁點點頭對身後吩咐道：“準備啟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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