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四十七章 主戰主和下
金尚憲也是豁出去了,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跟李倧對話的,即便是最後李倧采納了他的意見,金尚憲也沒打算活著回去,畢竟他不管是出於什麽目的,還是聯合了許多大臣還吸引了這麽多民眾來逼宮,作為臣子,這就是他的不對,國王想如何處置他都不過分。但是有些話他必須要當著李倧和崔鳴吉的麵說明白了,隻聽他緩緩開口道:“殿下,領相,小臣如何不知金兵的強大,二位不要忘了,在上任右議政之前,小臣也在邊疆州府任過通判,那時小臣就深知野人戰鬥力的可怕,也知道他們將來一定會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現在不過是驗證了小人的這種猜測罷了,當年,我高麗兩百年不知兵,所以才會被倭寇長驅直入,宣祖也逃到了義州,武備鬆弛,官兵不敢戰乃是我高麗軍隊最大的問題,而如今,本以為壬辰倭亂之後我等能奮發圖強建立強大軍隊,沒想到光海君事件的內耗讓我們損失了不少精銳邊軍,軍力大損,國家這麽多年沒有恢複元氣,導致軍費不濟,官兵沒有意誌力,武器裝備也沒什麽更新。最重要的是,因為大明救援高麗,讓我國軍隊上下產生了一種嚴重的依賴心理,即便是殿下恐怕也不能免俗吧,總以為出了什麽事情大明天兵一定會及時來救援,那是在大明沒什麽問題的時候,若是大明自己自顧不暇,哪裏還有多餘的兵力來救援我們呢?小臣並不是想讓殿下陷於危險的境地,但是若是棄守王京,對我國軍民的士氣打擊是致命的,國王都沒有抵抗的勇氣,還讓這些百姓和士兵做什麽呢?殿下,現在您就是高麗上下的主心骨,您必須拿出抵抗的意誌來給將士們做表率,即便最後避免不了談判,咱們也要將損失縮小到最低,若是殿下就這麽走了,全盤崩潰,金兵根本不會拿我們當回事,直接滅了我國就完了。”
金尚憲這麽一說,倒是讓李倧的臉上掛不住了,他說的都是實話,而且最後一點擊中了李倧的內心,不錯,李倧一開始就寄希望於大明,希望大明可以派兵援助,隻要大明能在後麵捅皇太極一刀,高麗之圍迎刃而解,可是金尚憲這麽一說,好像是有些問題,大明在薩爾滸之戰後一蹶不振,邊軍連年被八旗軍痛擊,這些事情通過京師的鴻臚寺還有高麗邊軍的情報多少李倧都能知道一些,隻不過最近幾場戰鬥金國在遼東吃了大虧,但是即便是李倧換位思考,自己麾下有一支精銳部隊,但這支部隊一定是自己的寶貝,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都不會拿出來用,若是大明用來防守國土還能理解,為了高麗將精銳部隊派出恐怕不太可能,若是沒有強軍,大明的邊軍也不可能主動進攻金國,那高麗還能指望什麽援兵。崔鳴吉不好反駁金尚憲,因為在大明援軍這一點上,他也沒把握,崔鳴吉隻能低頭道:“啟稟殿下,大明援兵的事情其實小臣已經在落實,隻不過這鴿信一來一回還有鴻臚寺眾人覲見皇帝陛下的時間,恐怕數天都不一定能收到回信,金兵近在咫尺,怕是時間上真的有些來不及。”李倧有些慌亂,他說道:“那愛卿以為如何?”崔鳴吉現在不想跟金尚憲做激烈爭辯,這個時候越是不能亂,他對李倧躬身道:“不如我們退往南漢山城固守吧。”
“什麽?”李倧和金尚憲同時望向崔鳴吉,李倧驚訝是因為崔鳴吉明明是說要讓自己前往釜山避難的,怎麽會現在突然改主意,南漢山城是什麽地方,那就在王京之外,跟自己留守王京沒什麽區別。金兵不是還有幾天就會到達王京嗎?這時候去南漢山城,自己還不是置於金兵的威脅之下。而金尚憲驚訝的是,崔鳴吉這麽說還是等於放棄了王京的百姓,南漢山城就那麽大,若是讓王室大臣們和軍隊全部進駐,基本上也就滿了,平民百姓是沒有生存空間的。那跟逃到釜山有什麽區別,表麵上看起來好像是崔鳴吉在給自己的觀點讓步,實際上還是換湯不換藥,這跟逃到釜山沒什麽本質的區別,隻不過是將國王的位置前移了一些而已。“不可!”李倧和金尚憲兩人同時發出了一聲喊。崔鳴吉一愣,有些不解的望著二人。金尚憲搶先說道:“領相可曾考慮過滿城的百姓,若是我們直接放棄王京去南漢山城,那邊就那麽點大的地方,讓百姓們往哪裏去?若是留守王京還能讓百姓上城協助,若是我們走了,直接就將百姓完全暴露在凶殘的金兵麵前,領相以為他們會是什麽下場?”崔鳴吉喝道:“你說的是不錯,但是你也是深受聖人教育的人,君父和百姓誰更重要?國君都沒了,朝廷都沒了,高麗都不複存在了,留下的百姓不過也是金兵的奴隸罷了,死難的人更是連個幫他們報仇的人都沒有,難道這就是你所說的保全百姓?”
“這!”金尚憲一時語塞,若是論口才,恐怕崔鳴吉還要高過金尚憲一頭,這些話從崔鳴吉的嘴裏說出來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確實,百姓是沒能力打仗的,更加沒有什麽組織性,若是他們自己組織義軍卻又沒有朝廷領頭,那也是一盤散沙,所以高麗朝廷和國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也是給他們一個目標讓他們知道應當保衛誰。李倧卻小聲說道:“領相,寡人覺得去南漢山城頗為不妥,南漢山城麵積小且困於山上,若是金兵四麵合圍我們插翅難飛,還不如前往釜山,進可攻退可守,從兵法上說南漢山城就是死地,再說這麽多人過去,裏麵的糧食夠不夠吃?即便這個月能堅持過去,下個月呢?我們總不能寄希望於金兵會自己撤走吧,若是他們留下人馬困住我們,剩下的人繼續往南攻打,一直打到釜山,到時候就是萬事休矣了。”金尚憲心中鄙夷,看來仁祖大王跟宣祖大王沒什麽區別,仗還沒開始打就在給自己想後路了,就這樣的戰鬥意誌,怎麽能領導大家取得勝利。
(漁夫按,關於金尚憲和崔鳴吉二人,金尚憲自然是不用說,自始至終都是堅定的主戰派,按照曆史記載,南漢山城被攻破之後,仁祖大王無可奈何隻能帶領百官對皇太極負荊請罪,也就是著名的丁醜下城,而金尚憲因為是主戰派直接被皇太極點名要求抓起來送到沈陽,金尚憲在如今的朝鮮半島大概就相當於咱們的蘇武牧羊,在金國受盡了折磨之後才被放回國內,皇太極也許是敬佩他的氣節沒有殺他,晚年金尚憲也沒有出來做官,而是隱居在自己老家。若是不了解朝鮮半島曆史的人肯定會認為金尚憲是英雄,崔鳴吉是叛徒,但實際上,崔鳴吉在半島的評價還要高過金尚憲一頭,因為站在今天的角度,崔鳴吉當時勸說李倧投降是無比英明的決定,正是因為李倧主動投降才保全了高麗這個國家,皇太極也沒打算將高麗人全部殺了,那樣會激起周邊國家的憤慨,以後他們要是攻占別的國家就會遭到激烈的抵抗,所以高麗是一個標杆,隻要高麗投降,皇太極答應高麗的所有條件,從理智上來說,高麗軍隊和八旗軍無疑是雞蛋和石頭的關係,所以崔鳴吉是做了當時能做的最正確的決定。也導致了現在的半島並不以投降派來定義崔鳴吉,而是主和派這個說法。)
就在崔鳴吉和金尚憲兩人爭論的時候,突然,李倧的貼身太監急匆匆的衝進了思政殿,李倧不禁皺眉,平時他還是很不錯的,怎麽今天如此不懂規矩。但是李倧看見太監一臉焦急的表情,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且看看他到底要說什麽吧。太監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李倧身邊,對他附耳道:“殿下,府院君李政回來了,現在離城外不足十裏,他已經派出快馬前來稟報,估計過一會就要入城了。”“你說什麽!”李倧驚訝的喊道。李政不是在釜山守衛釜山港嗎?他為什麽要回來王京?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沒有國王的手諭或者朝廷的軍令,李政私自回來是大罪。李倧下意識的問道:“李政有沒有帶兵?”太監低頭道:“應當是帶了的,但是具體情況報信兵也沒說,說是府院君會親自來解釋,情況可能有些複雜。”李倧勃然大怒,“這個混蛋,這時候領兵進京,他要造反嗎?”
金尚憲和崔鳴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從李倧的話語中大致可以聽出好像是府院君李政回王京了,可是二人不明白的是這個時候他回來幹什麽?釜山離王京相距甚遠,難道李政另有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