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七十章 皇帝的午餐中
寬大的殿前廣場已經擺開了六百張席位，這件事情完全是崇禎自作主張，事先並沒有跟內閣通過氣，要知道，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決定。如果說崇禎並不放心劉毅的話，那麽讓劉毅和他的軍隊一起進入皇家大內，一起進入紫禁城，這本身就已經是違背大明禮製的問題。在大明的文官體係當中，本身就對武將有著天然的鄙視，劉毅能得到跟皇帝共進午餐的殊榮已經是捅破天的事情，可是他手下的士兵為什麽也能獲得這樣的榮譽？這些不過是最粗鄙的武人罷了，怎麽能登上大明的寶地太和殿，實在是有辱斯文，六千人在殿前廣場大吃大喝，這些個粗野鄙夫會是什麽樣子，崇禎知道，若是禦史言官們得知了這一信息恐怕彈劾文書或者是勸諫奏折會雪片般的飛上來，將崇禎壓得喘不過氣來，所以幹脆，崇禎來了個先斬後奏，這件事情隻有王承恩的司禮監知道，並且王承恩對這些太監全部下了封口令，誰要是提前將這些消息泄露出去，殺無赦。
這不是崇禎一時衝動的決定，而是帝王的平衡之術，雖然當日在朝會和隨後的內閣會議中對劉毅的封賞都沒有議定，但是崇禎已經下定了決心，這個南直隸總兵的位置是絕對不能給他，即便是給他爵位，也不能給他實權總兵的位置。可是不給他這個總兵的官職，就要從其他的地方給予補償，崇禎思來想去，借用朝廷的力量恐怕是不行了，劉毅跟大明朝廷一直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而且若是處理不好，禦史言官的嘴可能硬生生會將一個武將逼向對立麵。幹脆，動用自己的私庫，給足劉毅麵子，自己作為皇帝親自出麵請他吃飯，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
“大，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一名家丁頭目氣喘籲籲的跑到了溫體仁的馬車前，溫體仁正在車內閉目養神，他跟劉毅告辭之後，帶領百官從其他城門進入京師，將正陽門留給了劉毅，當然數十萬民眾歡呼的聲音自然是被溫體仁聽進了耳朵裏，他的思緒百轉千回，劉毅雖然囂張跋扈，可是麾下大軍已然成勢，若是嚴格劃分，劉毅已經是南直隸的一方諸侯，也許他的士兵沒有別的諸侯多，可是他麾下士兵的質量可是遠超其他人，若是這麽算，劉毅可以算得上是大明的安祿山了。
正在思考的時候，溫體仁是非常討厭被別人打斷的，聽見家丁頭目的聲音，溫體仁不禁皺起了眉頭，馬車外響起的分明是溫槐的聲音，這個溫槐是他早年收養的家丁，因為武藝高超，逐漸在家丁中嶄露頭角，溫體仁見他身手過人，直接將溫字賜給了他，讓他改姓，進入自己的核心家丁隊伍中，並且積功做到了隊正。聽見是他的聲音，溫體仁倒是睜開了眼睛坐直了身體，因為溫槐不笨，並且跟隨了自己這麽多年，基本上如果沒有重大情況，他是不會如此失態的。溫體仁掀開了馬車的窗簾，對溫槐說道：“有什麽事情不能慢慢說，用得著這麽慌慌張張的嗎？”溫槐被首輔大人嚴厲批評，一下子漲紅了臉，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溫體仁見狀，也不想在眾人麵前讓溫槐太丟麵子，他淡淡說道：“講吧，到底什麽事情，弄出這麽大動靜。”其實也不能怪溫槐，因為消息實在是太過震驚，溫槐也有些被整蒙了。他穩定了一下情緒，對溫體仁道：“大人，方才收到線報，陛下在太和殿殿前廣場宴請，宴請。。。”“宴請劉毅吃飯是不是？”溫體仁反問道。這不奇怪，皇帝請劉毅吃一頓飯也能說得過去，隻不過為什麽在殿前廣場，這一點溫體仁倒是有些奇怪，莫非陛下喜歡在空曠的地方請客不成？溫槐道：“是，是，不是，不是。”這下溫體仁是真的來火氣了，“到底是不是！”
“大人，是這樣，陛下不僅僅是宴請劉將軍，還在殿前廣場擺下六百張桌子，宴請新軍全體將士！”溫槐一口氣說道。“你說什麽！”溫體仁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溫槐說什麽？陛下在殿前廣場宴請整個青弋軍？到底是陛下瘋了還是溫槐瘋了在說胡話。溫體仁連忙問道：“消息屬實？”溫槐點點頭道：“啟稟大人，千真萬確，消息已經從宮內傳出來了，即便小人不來稟報，過一會大人也能知道。”溫體仁放下簾子，一下子靠在了馬車背上，陛下這是要做什麽？猛然間溫體仁眯起了眼睛，情不自禁的豎起了大拇指，陛下這一招懷柔用的高妙，看來南直隸總兵的位子劉毅是得不到了。先斬後奏，自己現在不僅不能大呼小叫，還要配合陛下把禦史台的聲音給壓下去。
“溫槐，你過來，你去告訴唐世濟還有李康先、侯恂他們，叫他們即便是聽到這樣的消息也要保持安靜，同時叫唐世濟引經據典，萬一有不開眼的敢抨擊聖上不遵循禮製，就給我將他打壓下去，你明白了嗎？”溫體仁有些陰冷的說道。溫槐不禁打了個寒戰，他作為溫體仁的親兵隊正，當然知道每當溫體仁露出這樣的表情的時候，就是在謀劃什麽大事情，誰敢不按他的意思辦，恐怕以後的日子是好不了了。溫槐毫不猶豫的說道“遵令！”
“陛下，末將還是覺得，這樣做恐怕是違反禮製，將來不光是末將要被禦史的口水淹死，恐怕陛下也會受到牽連，如此，末將怎能安心。”劉毅仍然在推辭。崇禎卻堅決的擺擺手道：“劉將軍一向以膽大著稱，還怕那些個禦史言官的口舌嗎？大丈夫當快意恩仇，朕就這麽做了，若是沒有一點強硬的手段，那朕這個皇帝豈不是成了那些人的傀儡？”劉毅愣了一下，雖然崇禎說的大義凜然，好像是在表達對禦史聒噪的不滿，其實是話中有話，劉毅如何能聽不出崇禎話中的另一層意思，說自己以大膽著稱，不是反過來在強調自己有些膽大妄為嗎？後麵的話更是有在提醒自己莫要做那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事情的意思。劉毅麵上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也沒有接崇禎的話頭，這話他不好接，崇禎已經走入了誤區，或者說也不能怪崇禎，畢竟他是大明的皇帝，自己是擁有領先他四百年意識的人，兩人根本就沒有站在一個維度，所以當矛盾爆發的時候，兩人不會找到共同點，也不會有解決矛盾的契機。見劉毅不說話，崇禎立刻岔開了話題，“劉將軍，可不要嫌棄今天中午的菜肴哦，你也知道，朕有節儉的習慣，不僅是朕以身作則，朕的皇後，子女，包括這紫禁城裏的人都是被朕約束，若是酒菜不合你的口味，還請你多多擔待。”
劉毅連忙躬身道：“陛下哪裏的話，真是讓末將受寵若驚，末將不才，今日能得到這麽高的榮譽，連帶手下將士一起，真是三生有幸。”崇禎笑著道：“既然如此，別的話朕就不多說了，趕緊讓將士們入席吧。”本來六千人的吃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可是在紫禁城內，在司禮監的掌控下，這件事倒是變得簡單了許多。首先，這些將士的兵器肯定要被收繳，武將和士兵是不能帶著兵器麵聖的，這一點劉毅倒不擔心，當著京師百萬民眾的麵，皇帝若是敢做那甘露寺的事情，恐怕瞬間就會失去民心，帝國將會在頃刻間崩塌，而且這是六千虎狼之師，不是六千待宰羔羊，即便是在手無寸鐵的情況下，他們也擁有巨大的殺傷力，這不是皇帝身邊那些隻能充充門麵的大漢將軍能比的，即便是錦衣衛也不可能在他們手下討到好處。崇禎不會賭，也不敢賭，所以劉毅倒是坦坦蕩蕩。
這種大事終究是瞞不住的，正如溫槐說的那樣，幾乎是在很短的時間內，消息就已經傳到了百官的耳朵裏，沒想到聖上竟然瞞著他們搞出了這麽大的動作，就在眾人氣勢洶洶準備組團前去勸諫聖上，攻訐劉毅的時候，忽然接到了來自內閣的命令，溫體仁的一紙命令一下子將這些人燃起來的鬥誌徹底熄滅，有些不懂事的自詡為能臣直臣的禦史還要有所動作，唐世濟直接就放話出來，誰給禦史台抹黑，誰就好自為之吧。唐世濟是公認的整人高手，也是溫體仁手下大將，操縱禦史台這麽些時日，唐世濟這張嘴能將死的說成活的，黑的說成白的。誰敢跟他掰腕子，何況後麵還有個溫體仁力挺。這些禦史立刻偃旗息鼓，打道回府。溫體仁在馬車中握了握拳頭，就是不知道這一次崇禎撇開他們和劉毅麵對麵的交鋒，其結果究竟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