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三十七章 大朝議中
崇禎陷入了沉默，不是因為孫承宗的感歎，而是孫承宗提到了一個他非常不願意聽到的名字，如果按照孫承宗所說，那這個人的功勞不可謂不大，而且孫承宗還提到了盧象升，如果說盧象升需要破格提拔，那麽此人呢？如果一點封賞，一官半職都不給他還能服眾嗎？可是若是不讓此人回京述職，那麽對他麾下的封賞該怎麽進行，隻是發一封聖旨去告訴他手下的將士們升職了，那這些人會不會將恩德記在他崇禎的頭上，兩難啊兩難。
孫承宗見崇禎不說話，還以為是崇禎對自己有所不滿。確實，皇帝對自己不滿很正常，打了敗仗不說，還造成了城外這麽大的亂子，可以想象，能到京師來討生活的流民還算是有些本事的，那在山東還沒有過來的流民呢？還有半路上凍餓而死的呢？這些人的帳難道不應該統統算在他孫承宗的頭上？
一念及此，孫承宗推金山倒玉柱，一撩官袍下擺，跪在崇禎的麵前說道：“聖上，老臣請聖上治罪，不治罪不足以服天下人。”孫承宗此舉是他在心裏已經想好的，他知道這一次不可推卸責任，可是他也不願意內閣的那幫家夥胡亂給自己定罪名，之所以他搶先來見聖上，就是想要一人將罪責全部承擔下來，這樣遼東的那些活下來的兵將還能夠得到一些撫恤和獎賞，如果任由內閣自由發揮，恐怕自己難保不說，還連累了活下來的上萬將士。這是孫承宗不願意看到的。
崇禎驚道：“閣老，你這是？”“陛下，老臣已是古稀之年，這把老骨頭也不值幾個錢，遼東的事情老臣一力承擔，但是念在遼東萬千將士陣亡，活下來的將士也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他們不易。還請聖上給予撫恤，有功將士也應升賞，畢竟決策是老臣做的，他們隻是執行命令，老臣有罪，而遼東軍無罪。”孫承宗盯著崇禎的眼睛說道。
崇禎立刻明白了孫承宗的意思，他想要自己一人將事情扛下來，然後給遼東軍的將士一個交代。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孫承宗還能將萬千將士的利益擺放在自己的身家性命前麵，果然是高義之士，隻可惜這一次就算是自己出麵也保不了他了，況且自己已經下令要在京的五品官員一起參加大朝議，一起評判此事的功過是非。金口一開無法收回。崇禎歎了口氣對孫承宗說道：“閣老，朕在接到你的文書之後就已經和滿朝文武交代過，等你回來之後舉行一次朝議，在京五品以上官員全部參加，既然你已經回來了，朝議的事情就定在明天上午吧。”
孫承宗如遭雷擊，愣在當場，大朝議？他想起了左光鬥的命運，嗬嗬，真是造化弄人，沒想到自己也要經曆這麽一遭，也罷，該來的躲不掉，既然要舉行大朝議，自己無力阻擋，有什麽事情自己接著便是，正所謂，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二人簡短的會麵結束了，孫承宗走出養心殿的時候腳步都有些虛浮，在跨過門檻的時候差一點摔了一跤，要不是王承恩眼疾手快，恐怕孫承宗這把老骨頭是要斷上幾根。王承恩在旁邊將崇禎和孫承宗的對話聽的清清楚楚，他也明白這件事情對孫承宗的打擊是多麽大。人們往往就是這樣，你辦一百件好事，沒人說你一聲好，可是要是辦了一件壞事，大家都會記得很清楚。最關鍵的是孫承宗本來應該是功成身退的年紀，沒想到出了這般禍事，等於是將前麵的功績全部抹殺，就算孫承宗現在立馬罷官回鄉，恐怕剩下的日子也隻能活在歉疚當中，一方麵是辜負了聖上和百姓的期望，另一方麵是對不起萬千將士，害得他們全部戰死沙場。
孫承宗本來佝僂著的背現在看來好像更加佝僂了，以至於盧象升在看到出宮的孫承宗之後嚇了一大跳，剛才閣老進去的時候精神還好，怎麽這一會工夫，出來變成了這副模樣，難道說聖上已經治罪於閣老了？盧象升和孫安立刻擔心的圍了上去，盧象升開口道：“閣老，沒事吧？”孫承宗慘笑一聲，對盧象升，他不想隱瞞什麽，“建鬥，聖上明日要進行大朝議，你也要參加。”“大朝議？什麽大朝議？”盧象升困惑道。這是一個不好的名詞，作為讀書人的盧象升怎麽會不知道左光鬥的事情，沒想到明日竟然要舉行大朝議。
“為什麽？是關於什麽事情？”盧象升依然是不敢相信的追問道。雖然他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可是仍然不願意往那方麵想。不過孫承宗的回答還是將盧象升心中的幻想給全部擊破。“還能是什麽事情，就是遼東的事情，不過你放心，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如果老夫所料不錯，明日你該升職還是升職，幾萬個人頭豈能是可以抹殺的功績。如果老夫有機會說上話，會力薦你為兵部侍郎。當上了兵部侍郎，很多事情就好辦多了。”孫承宗輕聲道。
“督師，下官不要什麽兵部侍郎，官職都是身外之物，隻是下官不想看見督師落難，明日下官一定會仗義執言，朝中險惡，下官如何不知，一旦開啟大朝議，朝裏的某些人就會拿遼東的事情大做文章，到時候督師您會陷入非常被動的境地。”盧象升提高聲音道。
孫承宗搖搖頭，“你千萬不要做傻事，這件事情就算是老夫拜托你，你不要以為老夫是聖人，老夫也有私心，說實話，明天老夫要是獲罪，朝中必須要有知兵事之人統領大局才行，不瞞你說，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老夫方才已經向聖上推薦了下一任的遼東督師人選。老夫知道無論明日的大朝議結果如何，老夫都不能再擔任遼東督師。”
“閣老，您？您竟然？”盧象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孫承宗這簡直就是交代後事的架勢，這是要做什麽，竟然已經推薦了接任的人選。盧象升用顫抖的聲音問道：“督師，您推薦的接任者是誰？”孫承宗看著盧象升道：“傅宗龍！”
轟隆，天上猛然一道驚雷劃過，烏雲壓頂，雨點滴答滴答的飄落下來，打在屋簷上，打在馬車上，打在眾人的衣服上，盧象升的心漸漸沉到了穀底。
咚咚咚！咚咚咚！鼓聲隆隆，故宮外，在京的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員已經全部聚集到了午門前，今日的大朝議沒有例外的將在太和殿舉行，因為五品包括五品以上的官員全部都要參加，所以今日朝會的人數竟然達到了七八百人，這麽多人的陣勢甚是壯觀。隨著鼓聲敲響，午門大開，百官們按照官職等級，魚貫而入，穿過金水橋，進入太和門，領頭的自然不用說，是內閣的大員們，今日孫承宗作為特殊人物，並沒有和百官們在一起，而是等他們全部進入以後最後再和盧象升等人上殿。這次的大朝議不僅是討論孫承宗的功過，順便還要總結一下山東和遼東兩地的戰事，看看哪些將官要升賞，哪些將官要懲罰。
哢嚓哢嚓，百官的腳步很整齊，不一會便在內閣成員的帶領下紛紛進入了太和殿站定，三品以上的官員當然是無比熟悉，所以他們很安靜，沒有發出什麽聲響，畢竟每天都要朝會。所以每個人的站位也都很準確，他們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便像老僧入定一般不再說話。而四品五品的官員就不一樣了，他們到太和殿的機會不多，而且今天的事情多少已經透露出一些風聲，所以他們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個別人的聲音還比較大，引來了三品以上官員不滿的目光。但是誰也沒有權力讓這些人閉嘴，畢竟早朝還沒有開始，目前是自由時間。
周延儒站在最前麵，雖然是百官之首，可是今天他的壓力一點也不小，孫承宗他必須要扳倒，掃清朝中的障礙，可是他又不想讓溫體仁得勢，這就是個兩難的境地，有道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雖然不想承認這一點。但是不得不說，現在孫承宗已經基本失去了戰鬥力，而自己最大的敵人反而變成了溫體仁，這就帶來一個問題，如果在今天的大朝議上自己出頭出的太狠，將孫承宗整治的太慘，那麽孫承宗一係的人一定會將罪過全部算在自己的頭上，自己豈不是平白無故招攬了敵人，側麵還給了溫體仁機會，這是周延儒不想看到的。所以昨晚他徹夜難眠，苦苦思考對策，終於還是決定，今日要給孫承宗把握一個度，讓孫承宗一派的人接自己一個人情，好對付溫體仁。
“皇上駕到！”王承恩尖細的嗓音傳來，百官頃刻間安靜了下來，王承恩先一步站在了龍椅的旁邊，崇禎雙手背在後麵，登上了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