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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零五章 秉燭夜談中

  “撫台大人先別急,不如先看看這個。”成康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的信筒,那是青弋軍專用的鴿信的信筒,紅色代表著十萬火急。這信裏麵正是劉金的情報軍在京城探知的關於山東事變之後內閣的看法,孫元化寫了信到京師,回複也都包含在鴿信裏了。從京師發鴿信到濟南,再由鄭澤派人快馬送到軍營,這其中不過耗費一天的時間。在那個時代看來,青弋軍的情報傳遞效率可以說是非常高了。


  成康將紅色的信筒遞到了孫元化的手上。孫元化也是在遼東帶過兵的人,自然一眼認出這是什麽,他有些驚訝的說道:“這是鴿信的信筒,成大人,這一定代表著新軍的機密,你將這封文書給我看,恐怕不妥吧?”成康擺擺手道:“撫台大人,您就打開看看吧,既然我能給您看,就說明裏麵的內容您可以看,說實話,其實是關於撫台大人的。”


  孫元化不再說話,打開了信筒。對麵坐著的這個人是新軍的軍師,孫元化不想關心此人從前是什麽身份,隻要知道他現在在新軍的地位即可。孫元化作為孫承宗的親信,即便是被派到了地方,也常常關心新軍的發展,特別是盧象升在北直隸搞出了天雄軍之後,孫元化更是對新軍的一切消息感興趣。他當然知道,能做到青弋軍軍師的人豈能是常人,其胸中必有經天緯地之才,就算是入閣恐怕也是等閑。自己的智慧在此人眼中恐怕如透明一般。也罷,既然人家釋放出了善意,不妨看看再說。


  孫元化展開了信件,細細的閱讀了一番。成康本以為孫元化應該會感到憤怒,可是實際上從孫元化的臉上並沒有看出任何的表情,孫元化看完,閉上眼睛冥想了一會。才將信件輕輕的放在桌上。端起桌上的茶杯,將杯中清茶一飲而盡。蓋上蓋子開口對成康說道:“軍師給我看的這封信其實我一點不感到詫異,我早就做好了這個準備,朝中的情況,你我應該都清楚,隻是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督師,如果因為我這個將死之人而連累督師的話,我就是到了閻王殿也對不起督師對我的知遇之恩。”


  原來,信筒裏正是關於朝廷準備如何處置孫元化的信息。孫元化當日將信寫成送至京師之後,在上達天聽之前,內閣也經曆了巨大爭論。孫元化玩忽職守,沒有將東江軍控製住生出這麽大亂子,在溫體仁和梁廷棟,王永光等人看來正是借機扳倒孫承宗的最佳時機。孫元化是孫承宗一手舉薦,孫承宗沒能經營好遼東已經是大錯,再加上一個孫元化,不愁他不倒。新晉的禮部尚書徐光啟當然要保自己的學生,而周延儒表示中立,甚至還有一點偏向徐光啟。倒不是周延儒不想拿下孫承宗,而是他不想便宜了溫體仁,自從上次溫體仁給他挖坑之後,在周延儒的心中,兩人已經有了很大隔閡,周延儒現在也防著溫體仁一手。他是想平衡下朝中的關係,畢竟孫承宗勢力也比較龐大,清流的官員很多都站在他那一邊,要是拚的狠了,出頭的鳥兒遭殃,肯定全部衝著自己來了,他們會認為是自己在害孫承宗,自己要是被雪片般的彈劾文書壓死了,不正好便宜了次輔溫體仁?溫體仁真是好算計啊,這次用的是陽謀。隻要攻擊孫承宗,賬就會算在自己的頭上,所以此次無論如何要想想辦法保住孫元化。


  周延儒對此事不表態,私下裏卻去見了徐光啟。徐光啟早已經是心急如焚,自己的學生難道眼睜睜看著他死嗎?但是東江軍做的實在是人神共憤,即便是新軍將東江軍消滅,但是罪責總要有人來擔,這個人恐怕是非孫元化莫屬。


  溫體仁不傻,他看出了周延儒的用心,所以在第二天早朝的時候顧不得許多,冒著徹底撕破臉的風險,搶先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崇禎皇帝自然沒有任何懸念的當庭暴怒,這些叛賊自然是必死無疑,而孫元化,皇帝也不打算饒了他,要將他斬於菜市口,以儆效尤。溫體仁準備的非常充分,就是要將這個案子坐實坐死,無人可以翻案。


  他不僅聯合了王永光,梁廷棟和自己這一派的所有官員,甚至早有準備的將清流當中和孫承宗一派不對付的官員。比如禦史台的餘應桂,李夢辰,路振飛等人一起上書彈劾。事態隨即擴大化,周延儒已經無法掌控局麵,可以說朝政已經失控。並且溫體仁出頭讓孫承宗這一派的官員誤以為是周延儒授意。而以徐光啟為首的保孫派根本就插不上話,溫體仁是順著皇帝的意思辦事,而徐光啟這一派本來就弱小,再加上是逆著皇帝說話,崇禎心中大為不快。朝議下來不過是將腰斬之刑變成絞死。總之,孫元化逃不過菜市口一劫。


  劉金立刻將朝議的結果寫成鴿信飛報濟南,成康這才得知了第一手的資料。本來成康當然是想勸說孫元化加入到新軍陣營中,可是又不知道從何處下手,所以等待這封信件便成了必然之事。隻不過成康顯然低估了孫元化此人,孫元化此等浩然正氣之士又豈能被一個死字給壓倒?果然,孫元化看過鴿信後並不是為自己的生死而擔憂,反而是擔心起孫承宗來。


  成康聽見孫元化說完,起身躬身施禮道:“撫台大人高義,成某欽佩之至。”


  “嗬嗬,成大人,孫某早就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不瞞你說,孔有德殺進來的時候孫某也想過自盡,一死了之,可是後來想想,我死了倒是一身輕鬆了,可留下這個爛攤子誰來幫我收拾,還不如由我自己收拾好了,然後再死,豈不是快哉。孫某今年五十有一,早已是知天命之年,可是人隻能知天命,天命難為,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東江軍在登萊作亂便罷,但是卻禍害了整個山東,別的不說,就吳橋一縣死難的數萬軍民,我孫元化就有愧於他們,隻能到下麵去給他們賠罪了,孔有德等人是捂不熱的惡狼,在我麾下尚能收起獠牙,這一撒出去就原形畢露了,怪我心慈手軟,沒能在任上罷了這些人的兵權,還讓他們繼續領兵,造成今日之禍。孫某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人生自古誰無死,孫某看開了。隻是朝中奸佞必定會以我的死作為契機攻擊閣老,閣老在遼東,戰事吃緊,本來就指望著這幾路援兵,現在倒好,三路去掉兩路,如果我所料不錯,恐怕祖大壽他們已經完了,寧錦防線,寧錦防線,少了錦州可就不成寧錦防線了,祖大壽的大淩河完了,皇太極會對錦州這個門戶大開的城池坐視不理?我若是他,肯定興兵攻擊錦州,破了寧錦防線。盧象升僅一萬訓練時日尚短的天雄軍前去支援,說不定,我不僅害了閣老,恐怕也要連累盧建鬥。”說到這裏,孫元化已經是淚流滿麵,隻恨自己一時失察,連累了這麽多人。


  成康緩緩坐下,等孫元化的情緒稍稍平靜下來,開口道:“撫台大人不必過於擔憂,劉將軍已經帶兵奔赴遼東,新軍的戰力撫台大人已經知曉,即便不能消滅建虜,但是擊退他們應當沒有問題,局勢還沒有失控,請撫台放心。倒是撫台,撫台若是被斬於菜市口,那是大明的損失,所以成某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撫台能否聆聽一二?”


  聽聞劉毅已經帶兵去了遼東,孫元化心中稍稍安定了下來,有新軍這個強大的助力,局勢應該會好上一些,他對成康說道:“成大人但講無妨,孫某洗耳恭聽。”


  “這麽說可能有些失禮,先請撫台原諒。如果成某提議撫台大人幫一幫新軍的忙,不知撫台大人能否答應?”成康微笑著說道。


  “幫新軍的忙?我一個戴罪之身有何德何能能幫新軍的忙?成大人莫要說笑了。”


  “撫台大人,成某可沒有說笑,成某是非常誠懇的希望您能加入青弋軍,幫助新軍變得更強,大明這個世道唯有強軍才能保天下太平,說句放肆的話,大明若沒有新軍,恐怕去歲京師就已經完了,現在我們安能坐在這裏說話?還請撫台大人成全。”成康堅定道。


  “哈哈哈哈,笑話,成大人,我敬你是新軍軍師,何故說出這種幼童之言,且不說孫某乃是登萊巡撫,加入新軍?怎麽加入?難道孫某也要當新軍的軍師?朝廷命官加入地方軍隊,這成何體統,簡直聞所未聞。更何況,我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小老頭,加入新軍有何用?比起兵法謀略,不用說,我自認一定比不上你這個軍師,否則劉毅也不會找你,難道要讓我扛刀上陣?真是滑稽。”孫元化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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