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九章 臨刑口占
十月初十,大理寺詔獄。到了袁崇煥行刑的日子,他在獄中早已知道今天就是行刑的日子。對於死他不怕,但是這樣的死法他不甘心。他是遼東督師,就算不能做到馬革裹屍還,也不應該在民眾的唾罵中窩囊的死去。特別是他還被判了剮刑,甚至袁崇煥聽同情他的獄卒說,外麵很多不知情的老百姓還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袁崇煥不禁慘笑,盡心盡力防守遼東,竟被朝中奸佞所害,落得個這樣的下場。特別是聽到韓爌和錢龍錫兩位大人竟然因為他的事情連累罷官更是悲從中來,不吃不喝,枯坐多日。直到十月九日晚,因為明天就要行刑,所以獄卒特地準備了豐盛的飯菜給袁崇煥飲食。袁崇煥一反連日常態,將麵前酒菜吃喝個精光。又找獄卒要酒,直至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初十早晨,早有大理寺典獄官來到袁崇煥的牢房中給袁崇煥驗明正身。“督師,在下也是奉命行事,督師莫怪!”典獄官拱手給袁崇煥施禮,袁崇煥手上和腳上都帶著鐐銬,無法還禮,但是他雙目炯炯有神的盯著典獄官道:“袁某明白,還請大人速速辦理,袁某倒要出去和這幫宵小見上一見!”典獄官有些尷尬,畢竟今日的監斬官是周延儒,副官是王永光,梁廷棟。典獄官身後的押運人員全都是兵部的人,袁崇煥這麽說十有八九會被梁廷棟聽了去,他倒是一死百了了。可是自己的典獄官還想幹下去呢。所以他隻好不答話,隻是辦理手續。
這次除了袁崇煥被判死以外,他的家人周延儒等人也沒有放過,本來是準備將他滿門抄斬,可是溫體仁怕遼東那邊出事,所以隻好退了一步,將他的家人流放海南。今日袁崇煥行刑之後,明日他們就會啟程,由刑部的衙役押送前往海南服刑。
嘩啦,嘩啦,腳上鐵鏈嘩嘩作響。袁崇煥邁開腳步向大門口走去,身後的兵丁想要扭住他的手臂。袁崇煥一聲暴喝:“放肆,本督豈能容爾等無禮。”袁崇煥在遼東指揮大明二十萬精銳,積威甚重,如今怒目圓睜,督師之威迸現,身後的兵丁哪裏見過這樣的架勢。立刻嚇得將手縮了回去。人人都說袁崇煥手握雄兵,不怒自威。今日一見果然不假。袁崇煥自顧自的向大門走去,早有獄卒前去打開了大門,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袁崇煥本能的伸手前去遮攔。出了大門,袁崇煥貪婪的猛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哈哈哈,牢中氣息汙濁,果然還是這天牢之外讓人氣息順暢,今日天氣甚好,正是袁某歸西的好日子啊。”言語間透露著悲壯。門口的囚車已經準備好,天牢的老獄卒上前將囚車的木門鐵鏈解開,打開了木門。然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督師,請!”
“唔!”袁崇煥點點頭,踏步邁上了囚車,啪的一聲,木門關閉。袁崇煥筆直的站在囚車中,隻將頭顱伸出囚車之外。馬夫揚起馬鞭,催動馬匹將囚車駛出天牢。身後的兵丁上前分列左右。一行人浩浩蕩蕩往菜市口而去。菜市口那邊早就已經是人山人海,被虛假消息洗腦的不明真相的民眾已經是排滿了街道兩旁,就等著看奸臣伏法。
袁崇煥的囚車一出現,數萬民眾立刻躁動起來。有人指著袁崇煥破口大罵道:“奸臣!死不足惜!”“漢奸該殺!”“勾結野人,不知羞恥!”每句話都像刀子一樣戳在袁崇煥的心窩子上,袁崇煥很想喊冤,可是他知道木已成舟,再怎麽說也是於事無補。罷了,功過自有有識之士評說。隨後,臭雞蛋,爛菜葉不斷的扔在了囚車之上,將袁崇煥全身弄的髒亂不堪。袁崇煥毫不在意,隻是想著自己這一生的作為,恍惚間他想到了劉毅,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還好,還好,大明也算留下了一顆種子。隻要劉毅的新軍能在大明生根發芽,將來建立成天下第一強軍,不信建虜敢來大明作惡。又想到了老師,老師已經年過古稀,竟然還要受累督師遼東,這都怪自己無能,沒將遼東經營好,以至於皇太極趁虛而入,老師這麽大年紀了還要給自己去收拾爛攤子。這次遼東精銳損失慘重,祖大壽何可綱這幫驕兵悍將,老師打理起他們來又要費一番心神,如果因為這件事不能讓老師安享晚年,他袁崇煥就是大罪人。袁崇煥在囚車中不禁有些懊悔的搖頭。
菜市口的刑場早已經布置完畢,監斬官也已經全部就座。就等著袁崇煥被押運前來。今日已經是秋分之後,京師的氣溫漸漸的下降,開始冷了起來。明朝跟所有朝代一樣,也是秋後問斬。秋後問斬起源於戰國時期《禮記·月令》之孟秋之月記載:“涼風至,白露降,寒蟬鳴,鷹乃祭鳥,用始行戮。”意思是說:天氣漸涼,霜降開始,天氣冷的蟬已經開始哀鳴了,鷹因為要用鳥以祭祀,開始長空抓鳥殺戮。故此,人們認為,秋後,鷹都開始殺鳥祭祀了,人類也就可以問斬犯人,以伸張正義了。
而菜市口的來源則是在元朝時期,著名愛國文臣文天祥在此處被殺害。血跡被黃土覆蓋,後來有人在此賣菜,生意越來越好,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菜市口。所以是先有刑場再有菜市口。
“首輔大人,人犯來了。”王永光提醒周延儒道。他已經老遠的看見了袁崇煥在囚車中被押解而來。周延儒打著手簾看了看,“劊子手做好準備吧。”行刑台上執行剮刑的六扇門高手陳千刀將烈酒噴在了小匕首之上,兩個幫手準備好了漁網。陳千刀的本名已經不可考證,隻是因為近十年來的剮刑都是由他來行刑,而且他從來都是割滿規定刀數犯人才會死,所以才有了這麽個外號。剮刑的行刑方式說簡單也簡單,就是用漁網緊緊綁縛住犯人,然後用小刀將犯人從漁網孔中露出的肉給割掉。難點就是犯人不能因為失血過多在行刑還沒結束的時候就死了,所以陳千刀一般都會給犯人塗上六扇門的麻沸散和止血藥,這樣一時半會犯人就不會失血死掉,而麻沸散麻木了犯人的神經,也不會讓他因為疼痛而休克。
袁崇煥已經越來越近了,作為副監斬官的梁廷棟不禁冷哼道:“哼,你袁元素也有今天。”袁崇煥則早就已經看到了監斬台上坐著的眾人,都是熟悉的麵孔,沒想到梁廷棟這個貪汙軍餉的小人竟然也能當兵部尚書。而周延儒這種迎逢拍馬之人竟然能做到首輔。這大明的官場還有的救嗎?他懶得和這些人費口舌,隻是怒目而視。周延儒迎上袁崇煥的目光,又有些心虛的避開。他隻是命令道:“將犯官帶上來。”押送的兵丁打開囚車的木門,卻又不敢上前扭住袁崇煥,隻得眼睜睜看著袁崇煥從車上從容的走下來,然後邁上行刑台。
梁廷棟大怒道:“豈有此理,死到臨頭竟然還如此囂張,給我扭住他,押上來。”袁崇煥大吼道:“我看誰敢,梁廷棟,你這貪汙遼餉的小人竟然還敢安坐兵部尚書之位,一生未立寸功,隻會搖唇鼓舌,興黨爭風浪,斷脊之犬,竟然敢在我麵前狺狺狂吠,你以為遼東數十萬將士不知你惡名嗎,真是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啊!你!”梁廷棟心口絞痛,眼前一陣陣發黑,沒想到袁崇煥死到臨頭竟然還敢狂妄叫囂。他喉頭鹹腥之氣翻湧,旁邊王永光一看梁廷棟要被氣的吐血。立刻建議周延儒道:“首輔大人,行刑吧,省的他在這裏囂張,先將他的舌頭割了,看他還能說什麽。”話音未落,隻看見聽見袁崇煥轉身麵向台下數萬民眾,高聲朗誦道:“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後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他頓了頓又道:“皇天在上,我袁崇煥生為大明人,死為大明鬼,此臨刑口占足以表明心意,來吧,動手吧!”
本來午時未到,周延儒還有些猶豫,可是看到袁崇煥竟然如此狂妄,而且台下的民眾竟然也被袁崇煥的氣勢所震懾,他們有些糊塗了。看這個形勢好像袁崇煥是被冤枉的,可是那些散布出來的訊息一個個有鼻子有眼的,怎麽看袁崇煥都是個大奸臣,可是他要是奸臣的話此時應該嚇得瑟瑟發抖才對,怎麽會如此大義凜然,慷慨陳詞呢?
周延儒發現勢頭不對,也不等是不是午時了,立刻扔下令箭。大聲道:“行刑,立刻行刑!”兩名六扇門的衙役將袁崇煥綁縛在行刑柱上,然後將漁網覆蓋在他的身上。數萬民眾都是屏氣凝神,等待那一刻開始。猛然,在人群中,袁崇煥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那是,沒錯,正是劉金。劉毅給他的命令不是劫法場,京師重地,青弋軍還沒有這個能力明目張膽的幹,但是讓袁崇煥避免剮刑,走的痛快,劉毅倒是可以辦到。劉金在東南大戰時就和袁崇煥見過,袁崇煥當然認得。他出現在這裏,難道青弋軍的人來了?劉毅要劫法場?袁崇煥剛要示意劉金不要幹糊塗事。劉金伸出了右手,將袖子略略捋起。他往前走了走,站到了盡可能接近行刑台的位置,袁崇煥已經看到了劉金袖中小弩的弩箭散發出的寒光。那是程氏袖裏箭,袁崇煥再熟悉不過了。他猛地明白了劉毅的用意。隻見劉金將鬥笠戴起,朝袁崇煥抱拳行禮。袁崇煥默默的點點頭,示意他動手。
陳千刀已經舉起了手中的匕首,他抱拳道:“袁督師,得罪了!我也是皇命難違,到了下麵可不要怪我!”匕首就要割到袁崇煥的身體。電光火石間,一點寒光飛過,噗嗤一聲,一支小弩箭射入了袁崇煥的胸口,袁崇煥帶著微笑,溘然長逝。。。
(漁夫按,曆史上真實的袁崇煥行刑異常慘烈。“劊子手割一塊肉,百姓付錢,取之生食。頃間肉已沽清。再開膛出五髒,截寸而沽。百姓買得,和燒酒生吞,血流齒頰。皮骨已盡,心肺之間,叫聲不絕,半日而止。”摘自《明季北略》。崇煥死後,佘氏義仆為其收斂骸骨,葬於北京廣渠門內廣東義園,並從此世代為袁守墓。至於袁崇煥家人,明史又載“兄弟妻子流三千裏,籍其家,崇煥無子,家亦無餘貲,天下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