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四章 崇禎生疑下
小黃門快步前去錦衣衛鎮撫司衙門宣旨,現在非常時期,每天都是駱養性親自當班,平時駱養性作為錦衣衛的最高指揮者一般是不當班的,有緊急的事情才會請他批示,錦衣衛目前的主要工作其實還是清算閹黨,畢竟閹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管是朝中還是地方,盤根錯節的關係太過繁雜,錦衣衛隻能慢慢的進行梳理,韓爌和崇禎帝進言,說是水至清則無魚,抓大放小,不要殺得太狠,避免引起反彈,現在是多事之秋,穩定為主。所以錦衣衛的偵緝方向還是朝著皇上和首輔大人定下的調子進行開展。
在現在的很多人看來錦衣衛好像是明朝的一個特務機關,經常有人將錦衣衛和二戰時期法西斯德國的蓋世太保進行對比,其實不然,錦衣衛的性質遠遠不是蓋世太保所能比擬的,如果非要做一個類比的話,錦衣衛的性質應該是和國民黨軍統比較類似,不僅僅是特務機關,而且擔負著偵查敵情,刺殺敵首,竊取情報等等工作,比如在薩爾滸大戰時除了軍方的夜不收以外,在遼東還散布著很多錦衣衛給楊鎬提供戰爭所需要的情報。隻是明朝末年,衛所敗壞,作為皇帝親軍的錦衣衛當然也不能幸免,現在的錦衣衛建製散亂,經過閹黨之亂之後更是組織架構被破壞殆盡,功能性已經大幅度喪失了,但是在目前建虜北虜圍城的情況下,由不得駱養性不重視,就是在城外也散布著很多錦衣衛的暗哨。
小黃門急急忙忙進入鎮撫司的大門,自有力士前去通稟,然後將小黃門引入了駱養性辦公的內室,隻見內室隻有一扇通往外界的窗戶,開口很高,一個人難以獨自夠到,一縷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隻能照射到地麵的一小塊區域,如果不是內室裏點燃了很多油燈蠟燭,那就是昏暗一片,跟牢房沒有什麽區別,讓人不禁毛骨悚然。這個小黃門還是第一次進駱養性的內室,陰森恐怖,讓小黃門的雙股不住的戰栗著。
這個內室是駱養性在掌權之後特地修建的一處新的辦公地點,他不願意在田爾耕原來辦公的鎮撫司內書房辦公,而是依著錦衣衛詔獄的樣子建造了這麽一處內室,他是為了不斷的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在錦衣衛詔獄裏的時光,時刻警醒自己,用他自己的話說,隻有待在這間內室裏才能讓自己的頭腦清醒。
隻見駱養性穿著蒼青色的麒麟飛魚服,頭戴翼善冠,腰間的繡春刀已經解下放在了桌案上,他背對著小黃門,忽然轉過身問道:“聖上既然宣本官,你可知所謂何事?”小黃門一直在養心殿外值守,古時候的門窗隔音效果其實是非常差的,雖然小黃門在門外聽的不是非常真切,不過隻言片語還是聽到了。“聖上和王總管在裏麵好像提到了袁督師。其他的小的就不知道了。”小太監恭敬的回答道。
袁崇煥?駱養性的腦海中仿佛被閃電擊中一般,這個時候聖上提到袁崇煥,又叫自己去麵聖,難道袁崇煥真的有問題?那麽那個密報難道說是真的?聖上已經開始懷疑袁崇煥了?他對小黃門說道:“好,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本官收拾一下馬上就來。”小黃門被力士帶到衙門外等候,駱養性轉身關上了房門,然後走到書櫃旁邊,拉開了最裏麵的一個抽屜,拿出了一本薄薄的無常簿,翻開一看,裏麵的文字還曆曆在目,“遼東督師袁崇煥秘密進京,與吏部給事中許譽卿密談遼東諸事,席間許譽卿稱平遼之策乃不實之言,袁崇煥並未否認。”
他將這本無常簿放在內懷裏,深吸一口氣,整整衣衫,推開房門大步走出去。
“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覲見!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覲見!”外麵的太監一聲聲的傳遞,駱養性邁著大步跟在一個小太監後麵進入了養心殿的大門,小太監後退將養心殿的大門帶上,王承恩已經站在門口等待駱養性了,“駱大人,有些日子沒見了,傷勢完全好了吧。”王承恩笑眯眯的問道。
王承恩對於駱養性來說是唯一他不討厭的太監,畢竟王承恩可以說是駱養性的救命恩人,駱養性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所以對於王承恩問話駱養性一向是客客氣氣回應,“托公公的福,身子骨已經完全好利索了,這不,你看,我一個人能打十個南鎮撫司的高手。”駱養性甩甩胳膊對王承恩展示到。“哈哈哈,駱大人端的風趣,跟咱家來吧,別讓皇上等急了。”
駱養性跟在王承恩後麵進了崇禎的寢殿,崇禎依然是那副模樣,低著頭正在批閱公文,聽到腳步聲,看到駱養性進來,崇禎也沒抬頭,倒是駱養性大禮參拜道:“臣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唔!”崇禎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然後用手指指下首的座位道:“自己先坐吧,等朕批閱完這幾份奏折,承恩,給駱大人上杯茶。”
“哎。”王承恩躬身道。不一會,王承恩就親自將茶端了上來,放在了駱養性麵前的茶案上,駱養性起身答謝,王承恩又默默退到一邊站著伺候皇上,駱養性耐著性子等待崇禎批完奏折,他抬頭瞥了崇禎一眼,隻見不過才十九歲的年紀,竟然兩鬢隱隱的有了幾絲白發,駱養性不禁心下震驚,看來宮中傳聞不虛,崇禎自登基以來殫精竭慮,日夜操勞,據說每天批閱奏折要到深夜,可是國事敗壞如此,建虜都打到京師城下了,難怪崇禎著急。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崇禎放下筆,端起手邊的參茶喝了一口才站起身來活動活動筋骨,駱養性急忙起身道:“聖上日夜為國事操勞,應當注意龍體安康才是。”崇禎擺擺手,“無妨,朕才多大,還未及弱冠之年,這點奏折的量還能扛得住,隻是多事之秋,皇太極陳兵十數萬就在城外,京師隨時有傾覆之憂,如果朕守不住大明,朕怎麽能對得起皇兄,怎麽能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說到動情處聲音不禁有些哽咽。
駱養性翻身跪倒,“臣等死罪,不能為聖上分憂。”崇禎道:“起來吧,朕叫你來是想問你一些事情。”駱養性可以說是崇禎的親信,所以崇禎對他和王承恩說話沒那麽大架子,而是和顏悅色的多。“請聖上明示。”駱養性施禮道。
“泰如。”崇禎稱呼駱養性的表字道,“朕想問問你,對於城外的局勢怎麽看?”駱養性一愣,自己是錦衣衛指揮使不是兵部尚書,這城外的戰事自己怎麽好評論,但是聖上問話又不能不答,侍奉崇禎多年,他知道這位少年天子的性子,喜歡聽真話不喜歡聽假話,誰要是對他有所隱瞞那就是犯了他的大忌,有一說一,說的不對他也不會怪別人。
駱養性想了一下道:“按理說,臣隻是錦衣衛指揮使,天子親軍,軍國大事臣是無權過問的,但是既然聖上問起,臣就將拙見分說一二,依臣所見,此次建虜屯兵城外並不為攻城而來,遠道而來又多騎兵,或者說是很多騎馬的步兵,但本質上都是騎兵,沒有攻城巨炮,雲梯城塔,如何攻城?此次大明全國將領領兵奉詔入衛京師,就算不是建虜的對手,可是蟻多咬死象建虜不會在城下硬拚,這幾日他們移師南海子放牧,說明前幾日的大戰他們也受到了不小的損失,臣雖然久居京師,但是也知道建虜和北虜人口不多,這麽多兵馬應該是傾巢出動了,不會在城下跟咱們消耗,臣以為袁督師勞苦功高,禦敵於京師城門之外,各部將士用命奮力野戰,孫閣老指揮有方,京師定然不會有失,最多再打一次,再給予皇太極殺傷之後他們自會退兵,隻是沿途的百姓恐怕要遭殃,當遣一百戰之師銜尾追擊,不給奴賊搶掠的時間,方能減少我軍民損失。”
駱養性一番侃侃而談,倒讓崇禎大為驚訝,沒想到駱養性還有此等見識,隻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百戰之師,大明哪裏有百戰之師,袁崇煥的遼東軍就算是百戰之師了,還不是在城外損失慘重,想到袁崇煥,崇禎皇帝的臉色變得陰冷起來,這個混賬,若不是他沒把建虜截住怎麽會有京師之圍,讓天下蒼生看了笑話,每年千萬的遼餉都喂狗去了嗎?
“駱大人,說到袁崇煥,朕倒是想聽聽你的看法,近日外戚勳貴,朝中文武百官紛紛彈劾袁崇煥的事情你知道吧,朕這幾天為這件事苦惱良久,袁崇煥到底是忠臣還是奸臣,每年千萬的遼餉連建虜都擋不住,遼東可是二十萬大軍啊,大言不慚不讓奴賊越薊州,眼下都打到家門口了,哦對了,還有五年平遼,這個樣子他怎麽五年平遼?”
崇禎皇帝不提五年平遼還好,一提五年平遼,駱養性的身軀不由的一震,眼睛裏的光芒一閃而過,崇禎皇帝察言觀色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他及時的捕捉到了駱養性眼中的神色。“泰如,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崇禎問道。“沒,沒有,臣,臣。。。”此時的駱養性腦中天人交戰,到底該不該把無常簿拿出來給皇上看,錦衣衛本來就有聞風奏事之責,可是目前袁崇煥在京師外大戰,又是軍事主官,駱養性雖然萬分忠於崇禎,可是他也知道臨陣猜忌大將絕對不是什麽好事,萬一城外戰事急轉直下,那他駱養性就是千古罪人。但是不把無常簿拿出來,他駱養性還是錦衣衛指揮使嗎,別人能瞞著皇上,唯獨他駱養性不能。
崇禎盯著駱養性看了半晌,將駱養性看的心裏發毛,“泰如,你實話跟朕說吧,朕不會怪你,也絕對不會說是你跟朕透露的消息,看你的神態,你分明知道些什麽,不過也難怪,錦衣衛在大明各地都有安插,能知道些什麽也很正常。你說吧,是非曲直,朕自有決斷。”
駱養性看著崇禎目光炯炯的眼神,看到了少年天子兩鬢的些許白發,放在尋常人家,這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少年吧,也許隻是在太學裏麵讀書的貢生,可是這個帝國,這個千瘡百孔的帝國卻壓在他一個人身上,對他來說,太難了。
駱養性仿佛下定決心一般,也罷,不論是功是過,讓他駱養性一人承擔,為聖上分憂吧。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了無常簿,雙手恭恭敬敬的遞上,崇禎簡直不敢相信,難道駱養性有了什麽關鍵性的證據嗎?難道袁崇煥真的是大奸之臣?錦衣衛的無常簿一向是記錄著機密的消息,而且最重要的是通常這些消息肯定是壞消息,駱養性不說話隻是將無常簿高高舉過頭頂。
崇禎雙手有些顫抖的接過無常簿,突然一下翻開。養心殿外守門的小黃門猛地聽見了殿內聖上聲嘶力竭的咆哮,“混賬!竟敢欺君!該死!該死!朕要把他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