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畢懋康
白駒過隙,轉眼就到了九月初。這天劉毅像往常一樣前往軍器所看看魯超他們的進度,幾個火器匠人在本地也帶了一些徒弟,但是現在手工鑽銃管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幾個火器匠人和一些學徒一個月隻能製成十幾根銃管,目前成功製成的燧發銃不過區區七八十杆,連一個連隊都無法換裝完畢。
魯超看見劉毅進來,起身拱手道:“大人!”其他人聽見也紛紛拱手躬身道:“大人!”“諸位免禮!我隻是來看看,你們繼續。”劉毅隨口說道。
然後在魯超的桌邊抓起幾枚紙殼彈端詳,魯超他們做的紙殼彈已經相當不錯了,先用三層牛皮紙卷成略大於銃口的筒狀,然後用刀切割成約三寸的小段,然後在筒體上標出位置,將底部紮緊,倒入黑火藥,然後在中部紮緊,再放入圓形鉛彈,最後將頭部紮緊,隻要保證每個紮緊的位置在筒體上的刻度標記是一樣的就能保證火藥的定裝。然後在外表塗上一些油脂增加氣密性和減小摩擦力。當然這是最原始的定裝彈藥,後麵應用了後裝槍和底火之後紙殼彈才發生了重大的變革。具備了現代子彈的雛形。
劉毅將幾枚定裝彈藥拿在手裏,抄起了一支燧發銃,走到門外的空地上,熟練地咬開紙包倒出一點點到銃機的藥鍋裏,然後將子彈塞入銃管,拿出通條壓實,將通條插回槽中,然後瞄準五十步外的木靶,用力扣動扳機,火石和簧片摩擦發出火星,哢嚓一聲竟然沒有打響,劉毅將夾著火石的龍頭扳回原位,再次用力扣動扳機。這一次砰的一聲,銃口冒出一陣白煙,白煙散去之後那邊一個士兵大聲報告道:“命中木靶!”劉毅點點頭,這銃的準頭和裝彈確實省力了很多,但是銃機還是有問題,不能保證每次都打響,可能還是扳機,阻鐵,簧片和火石的配合有一些問題。
這樣的銃在戰場上是要影響全局的。如果擊發率不高會影響整個軍隊的射擊節奏。正在苦悶之際。突然一名士兵來報:“將軍。宋主事請您即刻過去一趟。”
“哦?”劉毅驚訝一聲,難道是蒸汽機有結果了?劉毅一把推開士兵,急匆匆的向蒸汽機工坊的方向趕去。
一到門口,宋應星已經是站在大門前等待了,雖然宋應星穿著一件灰白色的衣服,可是全身上下就跟被煙熏過似的,臉上也是黑一塊白一塊,咧開嘴一笑,一張大花臉上倒是露出了整齊的白牙齒。
大老遠的宋應星就迎了上來,大笑著拱手對劉毅說道:“大人,成了,蒸汽機成了。”劉毅高興地差點摔了一跤,衝上去扶住了宋應星的手說道:“快帶我去看。”
兩人一起進到工坊內,隻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一人多高,幾個人才能合抱的巨大鍋爐,鍋爐連接著導氣管,銅質的導氣管抖動的厲害,看來是內部的蒸汽正在通過,導氣管的另一端連接著活塞和滑閥室,活塞和滑閥被包裹在銅箱裏,隻聽到轟隆轟隆的往複運動的聲音,應該是活塞撞擊到銅箱壁的原因。在這個力的帶動下連杆和曲柄前後伸縮,偏心輪飛速旋轉,偏心輪另一側的大飛輪則是轉的飛快。
宋應星對著一個工匠說道:“添火!”工匠又是將一大鏟煤炭鏟入鍋爐之中,火燃燒的更旺了,鍋爐裏的水沸騰的更加厲害,蒸汽強勁,這邊的飛輪猛然提速,隻聽到呼呼的聲音,銅製飛輪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瘋狂飛旋。
“成了!宋主事,這可是造福萬代的好東西,我劉毅謝謝宋主事了。”劉毅說完雙手抱拳向著宋應星九十度鞠躬,“天下萬民,如有此相助,農事商事船事軍事,天下萬事萬物皆以機械之力,事半而功倍,宋主事當受的此拜。”
宋應星連忙扶起劉毅,“大人萬萬不可,宋某愧不敢當,這本是大人所創之圖紙,宋某隻是依圖仿製而已,居功至偉的是大人,宋某四旬有餘本在家賦閑,幸得大人相識,大人乃尋千裏馬之伯樂,宋某能為天下萬民做一點事情,也是大人給的機會,宋某無功爾。”
劉毅哈哈一笑:“宋主事,咱們就不要客套了,我還想知道的是如果蒸汽機投入生產還需要多長時間,比如我想用蒸汽機代替人力鑽製銃管,如果想要辦到這件事需要多久?”
“既然蒸汽機已經製成,應用到現有的人工機械上問題不大,但是還是需要一些時間,宋某估計再一個月吧,一月時間定能製成。”
“好,我再給宋主事一個月時間,我會將魯超他們調過來和宋主事一起參詳,還請宋主事費心。”
離開了工坊,劉毅的心情大好,一路哼著小曲,猛然想到,自從自己告別師門之後到現在都沒有去看望過師傅,雖然自己這一年以來忙於軍務,可是一想到一年未見師傅,也不知道他老人家過得怎麽樣了,心中也是泛酸。師傅數月前來信,他已經回到了徽州休寧老家閑住,落葉歸根,人老了總是要回家的。
想到此劉毅立即去到城中集市,買上了師傅最愛吃的江蟹和板鴨帶上兩個護衛打馬直奔徽州府休寧縣。其實蕪湖縣城到徽州府也不過是一天一夜的路程,劉毅緊趕慢趕,生怕江蟹熬不住死了,這江蟹要是死了就不能吃了。
幾人馬不停蹄,三人六馬急奔一天竟然在第二日中午就趕到了休寧縣,休寧縣位於皖地南部山區,是一個小縣,全縣人口不過十萬,因為處在黃山腳下,縣城地勢崎嶇,城垣破舊年久失修,但劉毅他們卻並不進城,而是來到縣城東南十五裏的程家村,師傅在信中已經說明他回老屋居住,過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日子。
劉毅和兩個護衛身著便服,兩個護衛也是從吳東明的騎兵連中挑選出的好手,武藝高強,此時三人一身短打,頭戴方巾腰挎柳葉刀。站在程家村村頭。正好路遇一個趕集的老丈,劉毅趕忙施禮道:“請問老丈,可知程衝鬥程老先生居住在村上何處啊。”
“這位公子,程先生就住在東頭第一個院子,你是他什麽人啊?”老漢問道。
“回老丈,我是程老先生的關門弟子,和師傅分別一年有餘,今日特來看望師傅。”劉毅道。
“程先生的關門弟子?你可是姓劉?”
“正是,老丈認識我?”劉毅有些驚奇道。“原來是劉大人當麵,小老兒失禮了。”說罷老漢就要磕頭見禮。
劉毅一把扶住老漢對他道:“老丈這是為何?”
“哎呀,劉大人你不知道,程老先生早就對全村人都說明了,他的關門徒弟在南直隸當將軍哩,還消滅了白蓮亂匪,是個英雄哩。”老漢認真的說道。
劉毅驚訝了半天,沒想到師傅平日裏對自己嚴苛,這回到老家竟然對自己如此褒獎,心下感慨萬分,平日裏低調為人的師傅也有高調的一麵,可能是因為自己有點出息他老人家心中慰藉吧。
想到這裏,思念之情更盛。老漢看到劉毅的表情變化,對他說道:“劉將軍,我帶你過去吧,村中房屋密集,石板路皆是羊腸小徑,恐迷路啊。”“多謝老丈了。”
不一會,老漢帶著劉毅就來到了村東頭的第一個小院子,劉毅看著這個院子就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原來師傅在蕪湖郊外的宅院也是仿造老家的宅院而建,低矮的院牆,三間平房。隔著木質的小門能聽到裏麵母雞下蛋的聲音,從圍牆探頭看去,院內無人,隻有一條忠實的大黃狗橫臥在小院中。
劉毅對老漢說道:“老丈,我自己進去吧,辛苦你了。”說著對身後一個護衛使了個眼色,護衛從懷中摸出一個十兩的銀錠放在老丈手中,老丈看到銀錠慌忙擺手說道:“這太貴重了,將軍的銀子小老兒不能要。”
劉毅對他說道:“老丈,你就收下吧,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這。。。”老漢有些猶豫,十兩銀子是他一年多的收入了,不可能不動心。
“老丈,你不收下我可生氣了啊!”劉毅假裝生氣道。“多謝將軍,多謝將軍。”老漢千恩萬謝的走了。
屋內的人聽到外麵的動靜,走了出來,“誰在外麵喧鬧,擾人清靜。”房門打開,程衝鬥依然是那身白色的練功服,係著黑色的布腰帶,腳蹬布鞋,向院中走來。
“師傅!”劉毅大喊道。程衝鬥愣了一下,猛然抬頭,驚喜的發現竟然是劉毅。“毅兒,你,你怎麽來了?”程衝鬥激動地說道。
劉毅推開院門,走進去跪在地上給程衝鬥磕頭道:“徒兒一年未能看望師傅,還請師傅責罰。”
程衝鬥搶前兩步準備將劉毅扶起,卻又想起了什麽收住腳步道:“好男兒誌在四方,怎麽能為我一個糟老頭子耽誤大事,一年不來看我,你做的對,可是你今日不在軍營,你作為一地主官擅離軍營,萬一有敵人來襲,群龍無首,這就是錯,是該責罰。”
劉毅大聲回道:“回師傅的話,今日徒兒是專程來看望師傅,已經知會縣城王嵩縣令,留下副將劉金守城。我青弋新軍鎮守太平府,定能保城池無虞。”聽到劉毅這麽說,程衝鬥才有轉怒為喜,一把將劉毅扶起來。
“讓為師看看,嗯!一年不見,壯實了很多,有將軍的樣子了,我聽聞你去年剿匪大獲成功,積功升到了把總的軍職,可喜可賀,不愧是我程衝鬥的徒弟。”程衝鬥拍拍劉毅的肩膀道。
“多謝師傅褒獎!師傅,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劉毅說著從護衛手中接過螃蟹和板鴨遞給程衝鬥,“待會我將螃蟹蒸熟,板鴨熱一熱,我還帶了一壇從王縣令那裏討來的弋江大曲。要和師傅共飲,午飯還沒吃,著實有些餓了。”
劉毅和師傅正說著話,屋中又走出一人,“是誰啊,程先生,是你的好友來了嗎?何不邀他一起共飲?”
劉毅抬頭望去,隻見屋中走入一個穿青衫的中年文士,年約五旬上下,精瘦精瘦,臉上的胡須倒是修剪的一絲不苟,頭戴三山帽,膚色偏白,眼神裏透露著一些精明,又透露著一些疲倦。看樣子好像是官員,又好像不是。
“畢先生,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關門弟子,現任太平府防守把總的劉將軍,就是我跟你常常提起的劉毅。”程衝鬥介紹道。“原來是劉將軍當麵,失敬失敬。”中年文士拱手施禮道。這位將軍人高馬大一看就是武藝高強之人,程衝鬥收的好徒弟啊。
“毅兒,這位就是前陝西巡按,畢懋康畢大人。還不見禮?”程衝鬥對劉毅說道。劉毅差點一口老血噴出“畢。。。畢懋康,發明燧發槍的畢懋康?對啊,他不就是徽州人嗎,難道和師傅是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