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我要你不仁不義
“風風。對不起，但雪姨的死不是我做的。當時我離開雲外殿，是去了月宮找我娘幫我壓製狂性。我回來的路上撞見了蘇瀲默，想來是他那時栽贓於我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月宮，那裏恐怕還能找到證據。”蘇清然擔心地看著何風，握住了何風捏緊的拳。
??何風低著頭，不說話，聲音似乎在堅持什麽，道，“那你當時還毀了我的靈根。”
??“滅尊在軍營中給我下了蠱，蘇瀲默當時藏在天牢暗處，借那蠱控製我的狂性。我當時來不及解釋，狂性快按捺不住，才讓你離開。可是，還是晚了……”蘇清然見何風依然低著頭不說話，心裏一酸，歎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何風猛然抬頭，眼眶竟早已濕透。“過了這麽久，你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啊！”
??“為什麽當初，當初沒有一個人和我說這些！”何風猛地揪住蘇清然的衣領，聲音陡然升高。
??“你們留我一個，留我一個蒙在鼓裏，被仇恨和孤獨折磨了三百年啊，三百年！”他忽然氣勢弱了下來，“而我，還做了這麽多錯事……”
??蘇清然沒有反抗，任由何風揪著自己的衣領，道，“風風，它們歸根到底不怪你。這些事，我也是最近，才逐漸想清楚的。”
??“而且，我一直找不到機會和你說這些。”蘇清然似乎想到了什麽，神情忽然變得黯淡。
??“隻有這一次，你肯耐心地聽我解釋。”
??“之前……”蘇清然還想說些什麽，卻停住了。何風的臉色變了變，沒有接話，緊握的拳卻鬆開了。
??“回不去了。”何風懊喪地說。“我害了太多人。回不去了。我是個罪人。”
??他說了這些話，長出了一口氣，舉起酒壺，準備倒酒，蘇清然卻把酒杯伸了過去。
??“你不是以茶代酒嗎？”何風微微詫異。
??“倒吧。這場酒……”蘇清然說到這裏，似乎不知該說什麽。
??“告別曾經的我們。”何風沒有猶豫，倒滿了蘇清然的酒杯道。
??蘇清然聽了何風的話，沒有作聲，看著杯中酒，眼眶微微泛紅。
??所有的曾經嗎……何風哥哥。
??酒麵在蘇清然的眼中開始變換，逐漸閃過沱灘城，十國使節，八國之戰，風央城的焦土……他們二人，曾經親勝兄弟，如今所隔萬千冤魂如同滄海，已是無法抹去的事實。
??他沒有資格，替那些逝去者原諒何風。
??蘇清然怔了許久，直到對麵的何風仰頭將酒一飲而盡，他才回過神，似乎用了很大的決心，緊緊閉上眼，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
??“再來。”他將酒杯砸在桌上，對何風霸氣道。
??……
??何風靜靜看著醉倒在桌上的蘇清然。
??他不知看了多久，目光由複雜逐漸變得清明。
??他長出了一口氣，似是想通了什麽，放下了一錠金子，站起來準備走。
??走了幾步，剛到門口，何風忽然停住，回頭再次看向蘇清然。
??早春後半夜的風很冷。
??蘇清然正坐在風口，頭發被風吹得有些紛亂，額頭的汗不知何時已被吹幹，身上的白色麻袍看起來很是單薄。
??何風臉色微變，略有些僵硬地轉過身來。
??他重新走到蘇清然身邊，解下身上的淡紫色外袍，披在蘇清然身上。
??這期間他一不小心碰到了蘇清然的脖子，臉色徹底變了。
??他快速探了探蘇清然的額頭，抽回手，臉上露出一絲不耐之色。“真是麻煩。”說著，他把蘇清然從桌上撈起來，試圖想把蘇清然抓著的酒壺奪走，試了幾下卻不得。
??“怎麽像個酒鬼。”何風咕噥了一聲放棄了，架著蘇清然，緩緩走了出去，
??下台階時，蘇清然似乎被顛簸弄醒，微微睜眼道，“……我們可以忘掉這三百年的彼此嗎。”
??何風聞言一恍神，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從台階上摔下去。
??他險而又險地穩住身形，拉住還在往下掉的蘇清然，意識到他還醉著，眉頭微展道，“不能。”
??“為什麽？”蘇清然閉上眼，神情變得落寞。
??“我傷害了你太多次，如果忘掉，我會不仁不義。”何風不敢看蘇清然，一邊下台階，一邊低聲說。
??“我要你不仁不義。不仁不義地忘掉，然後，繼續做何風哥哥。”蘇清然依然閉著眼，說出“何風哥哥”四字時，何風的表情明顯鬆動了一下。
??“我們繼續，彼此守護。”蘇清然還不罷休，竟然伸出手三指向天。何風終於看了一眼蘇清然，忍不住笑了。
??“你怎麽還是那麽幼稚……好了，既然如此，”何風扶著蘇清然走下台階站穩，笑著將蘇清然那三根手指按回去，也不管蘇清然有沒有睜眼，表情忽然變得認真，說了一番話。
??“便追加三百年，這三百年裏，我守護你，你不必守護我。”
??……
??月光淡淡地灑下來，光溜溜的道路上，一人攬著另一人的肩膀。“太子殿下，走這邊，那邊地髒。”
??“風風也走這邊……”
??“殿下，你喝多了，別喝了……”
??“風風，我想回東極宮……”
??“殿下，你此次就算回去，也是去元帝殿了，還去什麽東極宮。”
??“何風哥哥，我們就回東極宮，我們去找雪姨……嗝。”
??“……好，去找娘。去告訴她，我們都回去，給她討公道。”
??“討公道！討公道！”
??“殿下，你真的以後以茶代酒吧……”
??“哈哈哈哈，風風你回來真的太好了！絕對要再喝三百杯！嗝？哇……”
??“太子殿下？殿下！？”
??“唉。三百年了，怎麽還是這麽輕。”
??當寒元寺的和尚來開門的時候，原本朦朧的睡眼登時睜得溜圓。
??“這……太皇陛下怎麽會……”
??“太皇陛下喝多了，你……叱！不用管了……”何風正說著，被蘇清然手中揚起的酒壺狠狠砸了一下下巴，吃痛地皺了皺眉，尷尬地繼續道。
??“……大師。”
??在悟明錯愕的目光中，何風橫抱著蘇清然，左搖右擺地走進了寒元寺客房邊上廊道，消失了。
??“大師，這……”和尚愣愣地指著何風的背影，不知所措地問。
??“看來，太皇陛下和城主，是解了心結啊。善哉，善哉。”
??消失在廊道拐角的何風，並沒有將蘇清然送回去，而是抱到了自己的房間。
??“天啊。”何風擦了擦頭上的汗，無奈地看了看捏著早已空空如也酒壺倒在床上的蘇清然，伸手幫他剝掉腳上的靴子。“喝成這個樣子，真是……成何體統。”
??將蘇清然的腳擺正，何風就走了出去，過了半晌，端了一碗湯回來，坐在床邊，一勺勺喂給蘇清然……那模樣極為耐心溫柔，和往日蘇清然麵前的他判若兩人，卻像極了東極宮時的太子伴讀。
??喂完湯藥，蘇清然的呼吸平穩了許多，也鬆開了酒壺。何風將那酒壺取走收好，摸了摸蘇清然的額頭，微微皺了皺眉。
??“酒解了還是這麽燙……”何風自覺好笑地歎了口氣，修長手指微微於半空中一劃，連帶著佩戴的玉戒一同劃出了一道淡紫的流虹。
??蘇清然的身邊，千百朵紫羅蘭次第開放，一股濃鬱的花香充斥了整個房間。一陣清風從何風的衣袖中蕩起，將這滿室芬芳紫華，盡傾於蘇清然身上……
??須臾，外麵傳來一陣響動，何風的房門忽然被人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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