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賣了吧
學徒班一如既往地開辦，不知不覺已經入夜。西海王府裏中毒的人已經達到了一大半，隻剩下一小半在戰戰兢兢地勞作著。王府裏的主廚也染毒病倒了，廚房裏隻剩一個燒火的小哥還能幹活。於是，這燒火的小哥便成了當夜為碧冥子主勺的人。
碧冥子看著自己麵前的一片清湯寡水菜肴，心裏微微發苦，吃了幾口，便不吃了。黃濤在一旁，見碧冥子吃完了晚飯，立即將手中的一本賬簿遞了過去。
“恩主，這是今日一天在外麵買水買食的支出明細，請過目。”碧冥子從黃濤手中接過賬簿，看了一眼，忽然猛地一拍桌子。“這些人竟然胡亂開價，一道紅燒鴨腳賣這麽貴，光天化日下搶錢，還把不把我碧冥派放在眼裏！”他忽然站起身，走出居室，召喚來了王府上上下下碧冥派的子弟。
“碧冥派弟子聽令，明日出去采買，遇到開高價者，嚴格控製價錢，動用一切手段，務必以市價購買物品，如有人不從，以西海王府的名義，用碧冥派棍法處置之，無需上報。”眾弟子聽令，心生計較——若明日我偏要搶東西而對方不給，便也用碧冥棍法處置他，這樣，何須市價，不用掏銀子，便可輕輕鬆鬆得到吃喝。
想到這裏，碧冥派弟子們紛紛俯身聽命，嘴角，卻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熟悉的殘忍微笑。
第二日上午，唐十八少與萬麵小君出門逛街，恰巧遇到了碧冥派弟子強搶物品的一幕幕。
“碧冥子這是被逼瘋了啊，一天就受不了了，已經開始派弟子上街強搶物品了。看來他這西海王，是不想當了啊。”唐十八少看著那些一幕幕鬼哭狼嚎的掃蕩場麵，撫手慨歎。二人逛了一圈，見碧冥派的人將東西搶得差不多了，又回到起點處。
“現在，該我們的了。”唐十八少對萬麵小君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去做什麽？”萬麵小君問道。唐十八少神秘兮兮道，“我們，去發錢。”
“謝謝楊官人，謝謝，謝謝。”淚痕未幹的賣貨郎，收下唐十八少遞來的“撫恤金”，擦幹了眼淚，深深行禮；被碧冥棍法打得滿地找牙的賣肉大漢，收到唐十八少的“醫藥費”，流血的嘴擠出一個勉強卻欣慰的笑容；賣包子的學徒張，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包子屜，抿著嘴數了數唐十八少補發的“包子錢”……茶館裏被搶劫了的說書先生，接過唐十八少送來的新荷包，喝了一口茶，繼續他的故事——“我們說說這西寧城，究竟是誰最大？百姓啊。要我說，什麽神神鬼鬼都不算數，唯一真正的西海真王，必須是那個讓所有西海百姓都擁戴佩服的人。老夫有幸，今日便遇到一個！”說書人沒有說破，但在場的每個聽眾都聽得清楚明白，那說書先生“有幸遇到”的人，便是楊子隱官人。
當夜，碧冥子大怒。“什麽？你說外麵的人說什麽？”他問黃濤。“外麵的人說恩主和楊子隱官人比起來，楊子隱官人更配當西海真王。”碧冥子的臉色陡然變得陰冷，白色的胡子瞬間像三九天裏的冰淩。“說這話的人是誰？給我去把他抓過來。”黃濤遲疑道，“恩主此刻若是出手，不更加坐實了他們的謠言？王府如今屬於非常時刻，若失了民心，恐怕此後的處境將更加艱難。”
碧冥子沉吟道，“那又該如何？”黃濤道，“恩主自覺是否有希望贏得民心？”碧冥子思索片刻，搖了搖頭。“我知道，此前我碧冥派與百姓的關係並不好。一時半會兒，尤其當下這功夫，想和百姓打好關係，太難了。”黃濤道，“那恩主何必執著於西海王這樣一個虛名？若是按原來碧冥派的作風，王府髒了就換地方逍遙，沒錢了就直接取百姓的，就算百姓罵我們，我們碧冥派依舊是西海第一沒人敢惹的大派。如今住在西海王府裏，卻像是把自己給束縛住了一般。”黃濤一邊說著，一邊沉痛地看著碧冥子，一派認真開導的模樣。碧冥子想了片刻，怒道，“我們碧冥派早已成名，唯一未完成的目標，便是在西海稱王。如今已經成為西海王，哪裏有主動退位的道理？”他很是氣憤，白色的胡子被嘴中噴出的氣吹得倒豎。
黃濤歎了口氣，道，“那恩主也可以嚐試做一個暴君，百姓的錢財拿便拿了，左右其他人，就算是那個最聰明厲害的人，他名不正言不順，也成不了西海王。”碧冥子聽了黃濤的話，哈哈一笑道，“暴君，好一個暴君，我碧冥子做一個暴君，也是不錯的。”
黃濤笑著點了點頭，藏在袖中的拳頭，卻微微握緊了。
當夜，王府裏又飛來一張紙條。“西海真王將至，速速退避，饒你不死！”
“恩主！恩主！”暗黃的火光裏，碧冥子將那血寫的紙條燃燒成灰。他的心裏，有些動搖了。
夜已逝，清晨至，噩耗來。前天染病的數人，今日斷了氣。時至今日，解開水中毒藥的辦法還沒有被找到，遑論給病人治病的解藥。病人死亡的消息引發了新的一波恐慌。如今王府上下所有傭人和子弟，幾乎想的都是如何趕緊離開這個充滿了死屍和詛咒的地方。
“請恩主開恩，帶我們離開這個地方。”不少人跪在碧冥子的門前請願，碧冥子卻始終沒有開門，直到一個少年走到屋外。
“師父，三師兄死了，我好害怕，我們離開這裏吧。”少年在門外慢慢說，聲音仿佛在地麵滾動的樹葉一般輕——碧冥子的門，卻突然打開了。
碧冥子從門裏衝出來，抱住門外的那個少年。“明兒，不要怕，不要怕，你沒事就好。好的，好的，師父答應你，我們馬上就走，今天就走，到一個安靜無毒的地方，這樣你就安全了。”
“恩主，我們可帶著那西海王府的牌匾離開，這樣，就算我們離開了這個宅子，也充其量算是王府遷址，而不是王府易主。”黃濤穿過碧冥子臥房門前的庭院，站在左明身邊道。
碧冥子聽了這話，雙眼一亮，道，“既是如此，立即著手準備，將這個宅子賣掉，將西寧城其他的大宅子買下來。”黃濤道，“目前西寧城足夠大的宅子隻有三處，一處是這裏，一處是楊子隱官人住的地方，還有一處是翠靈府。翠靈府有鬧鬼的傳言，並不適合居住。如今所見，隻要能將這個西海王府賣出去得了錢，便能至少買下翠靈府作為我們門派的據點。若要找到更好的王府地址，西海王府對麵楊子隱住的宅子，是更好的選擇。”
碧冥子沉吟了片刻，道，“賣了吧。去問問看對門，是否有足夠的閑錢買下西海王府。”
黃濤微微一笑，行禮退出，便啟程去了楊子隱和萬小君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