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此生未了
可如玉看著蘇清然,鄢語雪和鍾如是,發現三人都在憐惜地望著茶纈,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甩手便走了,臨走還不忘拉走了鍾如是。
見二人走了,鄢語雪揮手逐散了侍衛,對茶纈說,“孩子,娘知道難以左右你的性子,若是你遇到任何委屈,受不了了,托暗衛告訴我們,我們會保護你的。春芳園就在東邊,一會兒我親自帶你過去。”茶纈道,“謝謝娘。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是否不妥,這些天我想與您一同看奏折以及國家當朝官員記錄與國曆。”蘇清然笑而不語。鄢語雪笑得像朵花兒道,“當然可以!明日開始,退朝之後,你便可以過來了。”
此後,茶纈又看了幾份奏折,便要告辭了。鄢語雪和蘇清然陪茶纈到了春芳苑,蘇清然一揚手,那院內錯落地栽上了各式茶花,布置看似隨意,實則精巧。茶花的擺放和高矮,讓這院落既無工匠之氣,又無雜亂之意。這些茶花似是被施了法,便是在深秋,依然盛放得美不勝收。茶纈看出了此舉的用心,對蘇清然感激一笑。
“不用侍女?”蘇清然望了茶纈一眼,似是看懂了茶纈的心意。
茶纈紅著臉笑道,“實是用不慣。獨來獨往慣了,多一個人,多一份牽絆,幹擾我思考。”
蘇清然笑笑,“那好。”他拉拉鄢語雪的手,“我們走了。你好好休息。”
茶纈仔細地觀察起春芳苑來。四麵是四間清雅的小屋,各種用具一應俱全,還都是全新的,看似用心準備過。茶纈心裏微微一暖,便在一個房間裏先歇下了。
到了正午,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一位侍官領著十位侍女笑吟吟站在門口。
茶纈開門,那十一人行禮。
“茶纈姑娘,奴才奉陛下旨意給您送膳。”那侍官道了一聲,三位侍女看茶纈點頭,提著食盒走進屋裏,把那食物擺了一桌。
茶纈仔細看看,盡是佳肴。雖然樣式豐富,但卻好不奢侈,恰到好處。
由此看來,鄢語雪不鋪張浪費,也的確不是過譽之詞。
另外七位侍女捧著衣箱。
“這是專門為您定製的衣服,是尚衣部接令後盡力趕製的。由於時間緊迫,隻有七件,望您收下,之後的衣服,我們會繼續送來。”那領頭的侍官說。
茶纈溫和一笑,“謝謝。請問您如何稱呼?”
侍官道,“小的不敢。奴才姓榮,榮源。”
“好,榮大人,煩請您替我向陛下道謝。另外,不必再趕製衣服了。七件已經足矣。等季節過了,再添置不遲。”
榮源見茶纈如此溫雅有禮,心中生出無限喜愛來,更是好奇,哪裏來了這麽好的姑娘!竟然得到陛下如此恩寵!
心裏歡喜,他麵上更加殷勤,連聲應諾轉身離開。
“那,奴才告辭了。”
“那我就送到這裏了。”
“好,姑娘快請回吧。”
茶纈回到屋裏,開始用膳。那飯菜極是可口,量也剛剛好。茶纈放下碗箸,心念已是飽了,那食具便不見了,桌子也煥然一新。
她微微一笑,這樣,的確省了不少侍女。
她打開衣箱,七件素淡卻明媚的衣裳,列於眼前。
雖然是夏季的衣裳,但能辨得出,依早晚氣溫不同,各有薄厚。
茶纈挑出一件白衣裳穿了,襯得她如盛放的茶花,尺寸恰到好處,竟似量身裁做。
那裏麵的體貼,也讓茶纈心裏有了一種溫暖。
漸漸到了午後,陽光淡淡,灑出一地金光。
她來了興致,起身向屋外走去,屋外的陽光有些刺眼。她便選了一把淡綠的陽傘,踱出了春芳苑。
王宮很大。她不願隻在那一處庭院中棲息,那實在不是她的性格。
深秋的王宮,沒有太多花朵,茶纈無心賞景,隻是撿著那重重庭院的簷下走著,記憶著格局和名稱:宣和點,明政殿,黎生殿,思廉堂,樸政園……這麽多名字裏,都傳達著一種對百姓和國家的顧念,茶纈默默感歎。
這座曾被我看做冷血的城,原來竟是這般溫暖。她冷冷地回想著何風對國都的一切詆毀之詞,如今才明白,原來那一切都是讓她產生無端之恨的手段而已。
除了這些樸實的名字之外,也有許多其他地方有著優雅的名字,像芙蓉扇亭,清虛白日宮,曉生玄月宮,太上青陽宮,浮生沉歲宮……此生未了宮。
此生未了宮。
檀木的匾額,上麵隻是暗淡地刻出了這些字,並未燙金,並未鑲朱,極不顯眼,卻因這種特別的樣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向兩邊一看,並沒有守衛,於是推開宮門,走了進去。
她走進去的一刹那,心裏的一個感覺告訴她,自己好像走進了一場曆史,一場從未翻開過的曆史,又仿佛走進了一個世界,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內心世界。
裏麵沒有太多的光線,已近黃昏,橙色的陽光照進來使這個地方有了一種古樸的詭異。茶纈隻見裏麵影影綽綽的好像有一個人,那影子雖是人形,卻一動不動,很是瘮人。
“誰!”她壯著膽子問。
那身影依然沒有動。
她身為春使早就練得膽量過人,於是點著身上帶的火折子,走上前去,才堪堪將那人看清。
可剛一看清,茶纈的眼便定住了。
那人,赫然便是蘇清然!
茶纈一驚,道,“爹!你怎麽在這裏!”
那人依舊沒說話。
茶纈伸出手摸了摸,觸感細膩,卻又冰涼,沒有氣息,沒有心跳。
忽然,她腦中產生了一個大膽的答案——這是蠟像!
想到這裏,她環顧四周,邁出步去,把火折子伸到周圍地方,方才發現,何止一個,簡直到處都是蘇清然!
可那些蠟像又不像現在的他,比現在的他,還多幾分稚氣。
一個屋子都是假人!
穿著各式衣服的蘇清然,擺出各種姿勢,在做各種活計。
或著一身紫色狐裘在爐前靜坐,或著一襲月白中衣在榻上靜臥,或著一身玄色華裳在案前持筆,或著一身寶藍廣袖在琴前輕撫……一切都是靜止的,一切又都仿佛是活動的。茶纈可以感受到鄢語雪對蘇清然的思念,她在這房間裏珍存他的一顰一笑時的可憐。
此生未了,原來不隻是這個宮殿的名稱,還是她一生的期待啊。
可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