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升官?造反?
日漸西沉,鍾如是將兩千七百兵馬駐紮在臨海縣外,挑了三百精兵,披堅執銳地集結在雲華殿外,呈包圍之勢。
雲華殿外的百姓看見鍾如是這般舉動,有點害怕,有點憤怒,一個膽子大些的問,“這位官人,不知這是做什麽?”
鍾如是看著那錦衣錦帽的好事者,心裏有些不耐,高聲回答,“本官隻是奉陛下之命,來給聖主頒聖旨的,諸位不必驚慌。”說完,他收回目光,細細打量著雲華殿的外表,心中暗暗評判:這雲華殿隻是“聖主”的臨時居身之所,竟修得和陛下的寢宮一般豪華,姬無憂這種做派,未免有點逾矩。
如此想著,鍾如是跳下馬,拍拍懷裏的聖旨,走到殿外敲門。
雲華殿的門很高,很重,很大,可打開的一瞬間,卻沒有任何摩擦的聲音,一個少年從門裏向外探了探頭,見到鍾如是,問道,“這位將軍有什麽事麽?”
鍾如是暗暗驚歎這門造得精湛,回答道,“天垂之國國主陛下派本官,來為聖主頒讀聖旨,接聖主回國都。”
少年看了看鍾如是身後的兵馬,遲疑道,“既是如此,還請這位將軍少帶些人進殿,聖主病得很厲害,受不得驚嚇。”
鍾如是路上已經聽過什色說姬無憂病了,如今見這少年眉間憂愁,不像是裝出來的,於是應允道,“既然如此,本官便同公主一同進去,其餘人,就留在外麵。”
少年露出驚駭的表情,“公主也來了麽?”
鍾如是道,“為了表達對聖主的關切,公主特意來看望,隻是路上未聽說聖主得了病,所以沒有準備禮物。”
少年的眼睛暗了又亮。他何等聰明,這種官員若說來探望,卻不備禮品,顯然來者不善。
可這種情況下,攔著不進,絕對不是良策。
更何況什色大人已經回來,也不怕這一個官員鬧出什麽幺蛾子。
心念電轉間,吳安已經把門敞開,露出了禮貌的笑容。
“公主,大人,請去前方庭院暫歇。我這就去通知聖主大人。”
鍾如是點點頭,看著門內清貴雅致,又無比空落的景色,心裏微微詫異。
這樣豪華的庭院,跑腿的,就這麽一個少年麽?難道是為了隱藏勢力,故意避著我?
鍾如是帶著疑慮,與可如玉在庭院中坐下。
可如玉仔細打量著雲華殿的陳設,看了一圈之後,驚歎道,“這殿名曰雲華,真的鑲了好多美麗的雲母呀。如是哥哥你看,這一個普通的庭院,柱子上就鑲著紫色粉色的雲母,窗戶邊藍色的雲母襯著青色的帳幔,看起來好像仙人住的雲宮一樣。”
鍾如是道,“美是美,有你父王的寢宮美嗎?”
可如玉遲疑道,“比之父王不在時的寢宮……也不差了。”
鍾如是冷笑道,“所以,陛下讓我來接姬大人回去。”
可如玉聽出了鍾如是的話外音,皺起了眉頭,低聲說,“可是如是哥哥,我們還沒見到他呢,不能下定論。”
話剛說完,庭院外便傳來一個動聽卻虛弱的聲音。
“公主和鍾將軍遠道而來,微臣抱病在身沒能遠迎,還請恕罪。”
落妙推著坐在玉蘭紫檀輪椅上的蘇清然,慢慢向庭院走來。
暮色蒼冷,朦朧的夕色照在藍紫色的雲母上,映出了虛幻的光圈,折射在庭院間。
蘇清然在雲母炫出的光華間緩緩移過來。他穿著一身青衣白袍,袍上綴著淡紫色的絨羽。他坐在輪椅上,身體筆直,身畔椅上雕的胭脂玉蘭花,在夕色裏開得有些清冷。
他的臉色很蒼白,人像是秋風中的一株瘦弱的碧草,雖然坐得筆直,但下一刻,仿佛就要折倒。
可如玉見到姬無憂的一刹那,心咯噔跳了一下。
若不是她早知父王在宮裏,如今恐怕就要把這蒼茫暮色裏緩緩而來的人,認成陳尋風了。
多相似的氣質,多相似的身形!
距離的拉近,破除了暮色的暈染,可如玉終於看清了姬無憂的麵容。
“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可如玉,下意識地說了個“您”字。
不知為何,雖然姬無憂的麵容和陳尋風的截然不同,她在心裏,竟生出了一種奇妙的重合感。
就像當時第一次見到父王後,不自覺地把那絕美樣貌和圍場時見過的陳尋風重疊的感覺一樣。
可如玉如今,對姬無憂,生不出一點惡意。
“公主殿下,微臣……”蘇清然從輪椅上站起要行禮,可如玉連忙上前,把蘇清然按回到輪椅上。“先生不必多禮,路上聽到先生病得嚴重,如今見到先生談笑自若,我就放心了。”
按可如玉良善的心思,她這番話,說得可謂是相當不藝術了。
路上聽見病得嚴重,如今見到談笑自若,這不是在暗諷姬無憂騙人,又是什麽?
果然,蘇清然聽完可如玉這番話,微妙地看了她一眼。但和他理解的不同,可如玉眼中皆是關切,蘇清然心裏暗暗笑了笑,柔聲說,“謝公主理解。微臣隻是腳跛了,加上失了不少血,所以比較虛弱,如今已經沒有大礙了。明日,我便打算回國都,向陛下請罪。”
鍾如是審慎地看著姬無憂,見後者臉色果然蒼白,手指上還包著一層厚厚的紗布,疑慮去了幾分,道,“先生既無大礙,便接旨吧。”
蘇清然從輪椅上起身,鍾如是道,“公主既然說先生不必多禮,先生就不必從輪椅上起來了。”
蘇清然點點頭,“謝公主恩典。”
鍾如是念道,“愛卿姬無憂平定江南禍亂有功,今提拔為都察院右都禦史,行監理百官之權。限五日內返回國都,上朝接受封賞。山高路遠,朕擔憂愛卿安全,特派鍾如是將軍前來護送。至於江南總督一職,朕念愛卿身體有恙,更宜在國都靜養,故已派黃洛接任,黃洛世代清官,愛卿不必有所掛慮。”
蘇清然心中了然,從江南總督變成右都禦史,官品升了半級,又從地方調到了中央,看著好看,實則是要奪他的地方權力,可他的根基根本不在官場之中,又何懼這等手段?如今成了都察院右都禦史,正合他所願。
此次回國都,便是要找出那風央城的奸細,江南總督一職,他本就是要辭的。
正自想著,蘇清然在輪椅上行禮道,“微臣謝陛下恩典。陛下神明聖德,吾國繁盛長安。”
鍾如是見姬無憂如此痛快就答應了,反而有些吃驚,又聽他規規矩矩說出那讚頌之詞,根本沒有任何不服的語氣,心裏更加疑惑。
難道姬無憂,真沒有反心?
鍾如是自然不會如此快就下定論,清清嗓子笑道,“姬大人,快請平身吧,你我以後,便是平起平坐了。”
蘇清然笑道,“是陛下的恩典,臣的榮幸。臣必將竭力維護陛下。”
鍾如是此時的目光有些複雜,他看著姬無憂的眼睛,那雙眼睛如此清澈,清澈到他幾乎要相信,姬無憂毫無反心。
蘇清然道,“公主和將軍今日遠道而來,天色已晚,無憂沒能及時準備宴席,剛剛已經吩咐下去,很快便為二位接風。雲華殿有許多房間,無憂已經選了最好的兩間,打掃幹淨,公主和將軍今夜便可在此歇息。至於門外的精兵,無憂也都看見了,鬥膽問將軍,這些精兵包圍了雲華殿,是何意?”
鍾如是有些羞赧,若姬無憂當真沒有反心,他如今帶何須三百兵,三十兵都嫌失禮。
此時,院外忽然響起一個聲音,“鍾將軍何止帶了三百精兵,今天和尚撞見他的時候,他可是浩浩蕩蕩帶了三千兵啊,和尚猜想,鍾將軍是怕你要造反,才帶了這麽多兵來。隻是他帶了公主,實在太蠢。若我們要造反,如今將公主拿了作為人質,豈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什色大步從庭院外走進來,看著蘇清然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