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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生命的認同

  吳安拿著藥瓶衝過去,用桌上剩餘的白布,麻利地把那手指包成了個槌子,又在那手腕處,打了一個緊緊的結。


  血果然止住了,至少不再外滲,吳安卻很詫異。


  “尋常人手指破了個口子,片刻就會結痂。為何聖主的手指破了個口子,這血卻像是切了大血管一樣流個不止?聖主是怎麽了?”


  重夏道,“你隻管止血就好,不要問太多。”


  吳安捂住了嘴巴,點了點頭,倒著退出了門外,把門關好了。


  落妙輕輕喚著無憂,把蘇清然從桌邊扶起來,見他滿頭冷汗,心痛不已。


  落妙環顧四周,不見大廳裏有床位,又喚了吳安進來。


  “聖主若要歇息,陸行機已經在外麵等候,聖主可以隨時到雲華殿,落妙姑娘以為如何?”


  落妙正在遲疑,蘇清然微微睜了睜眼,“不用太擔心,聽他的吧,血已經止住了,我沒什麽大礙的。”


  落妙最聽不得這蘇清然這強作無所謂的語氣,心裏一陣抽痛,對吳安道,“好,你去把陸行機開到門口,記住,不要讓別人看見,由你來控製陸行機。”


  吳安點頭應下,小跑出去。


  轉眼間他便開著陸行機來到了大廳門口。他跑下陸行機,幫落妙和重夏,一同把蘇清然扶到了上麵。


  陸行機因為沒有和地麵接觸,比轎子,汽車都要平穩,蘇清然躺在上麵,受不到一絲顛簸之苦,他微微笑著,“九歌……的作品很不錯,比世界的汽車好多了。”


  落妙看著蘇清然,心疼道,“要不要我給你揉揉,哪裏痛?”


  蘇清然笑道,“不用,哪裏都不痛。”


  重夏看著蘇清然的笑容,聽著那話,眼眶猛地濕了,她看了看吳安,又強把眼淚忍回去了。


  明明是哪裏都痛,偏要說哪裏都不痛。


  蘇清然道,“我可能要睡了,又要辛苦你們了。”說罷閉上了眼睛。


  落妙輕輕地搓揉著他身上的經絡,靜靜地看著周圍漸黑的天色。


  她好難過,隻能一遍遍地笑,來牽扯那頑固垂下的嘴角。


  陸行機一路越過門檻,小路,殿門,台階,直抵內殿的床邊,才落下。


  落妙和重夏把蘇清然抬到床上,對吳安道,“辛苦你了,此事不要對外講。”


  吳安堅定地點頭。


  “姑娘們今日留了我的命,就是給了我一條命,別人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不會說。”


  落妙點了點頭,“你是個聰明孩子。”


  吳安道,“我今日就不走了,聖主要什麽,都由我去傳話,保證不會出岔子。”


  落妙道,“好,那就辛苦你了。”


  是夜,一切都很安靜。蘇清然靜靜地,在雲華殿裏又躺了三天,方才醒來。


  他醒來時,以為自己死了。


  渾身上下前所未有的痛,比每一次都猛烈,他抬眼的時候,連眼眶都撕裂般地痛。


  他張了張口,發出聲音的時候,他無比慶幸。


  原來這一次,沒有失聲。


  落妙聽到了他的呼聲,黑著眼圈跑過來。


  “無憂,你可有好些?”


  蘇清然眨了眨眼,“或許再過一會兒,就可以站起來了。這種病,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說著,笑了,臉上的肌肉,牽得很痛,但他依然要笑。


  既然不知自己還能笑多久,那為什麽不笑呢?


  “你看,我如今能說,能聽,能看,還能聞到你身上三天不洗澡的味道,這不就很好?”蘇清然笑著說,精神已經比剛才好了許多。


  落妙若是平時聽得這話,自然要生個氣,但此時聽到他尚有精神打趣,開心都來不及,哪裏還會生氣,隻是傻傻地笑著。


  蘇清然道,“你怎麽不生氣呢,我就是想讓你生生氣的。”


  落妙道,“你若是想讓我生氣,這幾日,我已經氣飽了,如今好不容易笑笑,你還不願意。”


  蘇清然的笑容漸漸收斂,認真道,“對不起,都是我太自私。”


  落妙道,“無憂你告訴我,如果有一天你……死了。你還會回來麽?”


  蘇清然道,“我不知道,但我應該是想的吧。想回來,看看你們。”


  落妙道,“那時你是不是還會記得我?”


  蘇清然道,“怎麽會不記得?你是我的紅顏知己。”


  重夏在一旁看著,心裏酸酸的。


  本以為太子殿下會世世代代等著讓我在他麵前留下印象,如今我留下了印象,他卻要永遠離開。


  她不知道該如何憂傷,因為這種悲哀,已經超過了她有限的生命裏的想象。


  蘇清然彎彎手指,發現自己還能動,高興地示意落妙把自己扶起來。


  “羽帝呢?”他問道。


  落妙道,“羽帝在外麵。他來過了,檢查出你又少了一分魂魄,氣走了。說你醒來,不要告訴他,不然他會忍不住打你,所以他沒來。”


  蘇清然笑了笑,又問道,“初眉和什色呢?韓毓呢?九歌呢?”


  落妙道,“初眉和什色,出去幫你找東西了。韓毓,他在和吳安一起熬藥。九歌,她在七巧營布置你說的事情。”


  蘇清然不再笑了,他自己一個人,連累這麽多人為他奔波,他笑不出來了。


  重夏道,“太子殿下,不要難過。我們隻是都想盡自己的努力而已。”


  蘇清然沒有說話,如今他說什麽,都假惺惺。


  他們對自己的善,世界的時候,從沒感覺過。


  如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時,他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愛。


  “我不痛,你們在我身邊念著我,就是最好的良藥。”蘇清然輕輕說,似乎在自言自語。


  落妙聽到這裏,終於說出了一個藏在心底許久的疑問,“無憂,你究竟為了什麽這樣活著?”


  蘇清然看著落妙的眼睛,徐徐道,“這是很久以前,在國都的時候,便想好的。”


  “我來到這個末界,已經一年半了。在這之前,我在另一個時空裏。”他輕輕地說,眼中流淌的,是安靜的回憶。


  “我剛來的時候,一直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雖然我在這個地方找到的朋友更多,值得愛的人也更多。但我一直不清楚,自己是否真實地存在在這裏。於是我要進一步地驗證我的存在,也就來到了國都,來參加國試。”


  “我在一個清晨問自己,我想給這個末界留下什麽樣的印記?什麽樣的印記,才深刻?”


  “我的妹妹,陳生財,一直想讓我撥亂反正,奪回帝位,恢複神明之體,解除自己的冤屈,可那是為從前的蘇清然做的事情,前世的仇恨,既然被一些相幹的人用一生掛念著,那就該有個結果。可是,那並不是為這一世的我做的。”


  “我要找的印記,屬於現世的我,同樣,也適合於那個神明的我。”


  “在那個清晨,我發現,這個末界,之所以真實,是因為它同樣填滿了生命,而生命的印記,在於生命的認同。”


  “生命的認同,源於愛。”


  “那一日,我便發願,我願完全融入這個末界,以愛的名義,直到消失。”


  他說完這番話,閉上了眼睛,雖然皺著眉頭,嘴角卻是笑著的。


  羽帝站在殿裏窗台上的陽光中,淚濕了滿臉羽毛。


  小乖啊。


  我真的不舍得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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