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造反（三）
蘇清然道，“你得證明你沒有偷，不然我不會信的。”
小孩看了蘇清然一眼，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兩隻腳像錘子一樣在地上叮叮咣咣砸起來。
“嗚……我是女孩子，你不能叫我脫衣服……”那聲音奶裏奶氣，竟真的變得細軟起來。
蘇清然哭笑不得，蹲下來輕輕拍了拍小孩的腿，那裏有個鼓包。
“那你把荷包藏在褲子裏，又說不能脫衣服，難道是要我脫你的褲子？”
眾人聽見這小混混竟然當眾調戲小女孩，紛紛聲討起來。
小孩似乎是被嚇得止住了哭聲，連忙用手抓住褲腰，驚訝地看著蘇清然。“你怎麽知道？”
蘇清然戳戳小孩麵具上的腦門道，“我可是個混混，偷過那麽多人的東西，你這點伎倆，我一眼就看穿了。”
還在聲討的眾人，聽出了蘇清然和小孩的意思，驚訝之餘，都住了嘴。
蘇清然伸手道，“喏，拿出來。”
小孩哭著抓住蘇清然右手袖子道，“我想吃甜米糕，沒有錢買，才偷的。”
蘇清然左手從懷裏掏出一塊碎銀子，遞給小孩道，“你今天演戲演得不錯，表揚你的，把荷包還給牛五嬌，用這個錢去買甜米糕。”小孩卻沒有接錢，她看見了蘇清然手指上套著的洞薩之眼。她好一陣才瞪著大眼睛看著蘇清然問道，“你是聖主嗎？”
蘇清然笑著摸摸小孩的頭道，“小孩子真是單純，給你一塊碎銀子，我就是聖主？那我要是給你一塊金子，我豈不是聖主他爹？”眾人聽到小孩和蘇清然的對話，有些覺得小孩童言無忌笑了，有些則怪小混混口無遮攔之類，一時間亂哄哄的。
就在此時，小孩的眸光亮了亮，忽然對蘇清然輕聲道，“的確是有木頭麵具的另一個人，他偷了錢，又塞給了我。聖主，救我。”
蘇清然的心一沉。
小孩沒理由說假話。
小孩忽然叫起來，“這燈謎真好玩，比甜米糕好玩，我就在這裏看你猜謎了！”
小孩叫得親切，眾人聽著，好笑之餘，也不再理睬。
蘇清然重新站起來，靜靜地看著那八個黑白色的燈籠。
他念道，“第一個，今人不需解舊卜，是‘神’，第二個，萬國衣冠拜冕旒，是‘命’。”
正說著，不遠處傳來一聲慘叫。
“鄭兄！鄭兄！你怎麽了！”
“那個狼麵人……”
“不是我！不是我！”
一個戴著狼麵具的人衝進了人群，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另一個狼麵具的人，殺了鄭合！”
好巧不巧，這是第二個人衝到了蘇清然麵前控訴。
蘇清然叉著手，仔細地看著這人的身段。這是一個不胖不瘦的。
小孩，牛五嬌，李瘦子，鄭合，還有麵前這個狼麵具的人。
恐怕都是那個人的見證者。
那個人派這些人跑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蘇清然想不通，眼光複落回燈謎上，繼續念，“離散再相逢，依舊是隻身。”
“是難字。”
燈謎攤主拍了拍手，“第三個，也對了。”
那小孩坐在地上，也在呱唧呱唧地拍手，渾然沒有感覺周圍的人，因為那“變臉人”的多次出現，已經變得恐慌。
不少人已經轉身離開了天字甲級謎的現場，在他們看來，事情似乎從他們看見這些黑白分明的燈籠開始，就變得不對勁了。對他們而言，保命比看熱鬧自然重要得多。
圍觀的人越來越少，人群也逐漸變得鬆散，蘇清然把目光投在第四個燈籠上，用依舊平穩的語氣道，“清清流水寂無聲，是爭字。”
說到這裏，剛散去的人流裏，就有人爭吵起來。
“啊！劉大嫂！”
“是白臉麵具人。他推了我一下，就跑了……呃。”一個年邁衰弱的女聲在人流中響起，隨後便是一聲哽咽，似乎被誰扼住了喉嚨。
“你殺了我娘！”
“不是我！不是我！”有人慌亂地顫著聲音，揮著雙手，向燈謎處跑來。
跑進來的是一個佝僂身子，聲音和身上的皮衣一樣破落的老頭。他戴著一張蒼白的麵具，麵具上眼睛地方的線圈塗成黑色，像是失血過多熬夜過久的黑眼圈，他一進來，就跪在人群裏，一邊叩頭，一邊說冤枉。周圍的人看見他如此模樣，看蘇清然的目光，都有些古怪了。
蘇清然冷冷道，“你也是被人冤枉的？”那人瘋狂地點頭，似乎認定蘇清然會為他主持公道。
此刻，夜市已經不再是歡歌笑語，尖叫從先前的屍體處蕩漾開來，一波波，直傳到了燈火深處，尖叫聲中，不時會傳來新的哭喊，似乎有新的人，在這一團又一團身份不明的人潮中，被悄然殺害。那黑白分明的燈籠在隱隱帶著血腥氣的夜風吹動下，悠蕩得更加歡騰。
原本為了娛樂而帶上的麵具，如今成了遮掩殺手的最好手段。
無人知道，站在自己麵前的，身邊的，是不是就是那個隱形殺手。
所有人，都害怕極了。
原本火亮人喧的狂歡夜，如今成了瘋狂逃命的修羅場。
似乎是人群中的糖衣炸彈被引燃，賣糖米糕的人，拔出了鐵劍，斬殺了三個依然捧著糖米糕的顧客；投壺的老板，突然間把手中的羽箭，擲向毫無防備的顧客的後心；賣脂粉的女人，不知何時將懷裏的脂粉，換成了毒粉灑滿天空……
四周一片混亂，蘇清然卻沒有動，他沉默地環視了一圈人群裏站著的“狼麵具”人，白臉麵具人和坐著的僵木麵具小孩，這些人和那些倉皇逃竄的民眾相比，竟出奇地鎮定。
蘇清然暗暗冷笑，繼續看第五個燈籠。
“天之東南有變，無字。”
似乎是為了避免什麽，蘇清然越說越快，目光掃過一個燈籠，便不假思索地說出答案。
“得勝生還，安排宴會，日月明字。”
“更東陌，目撇自。”
“雁陣點點著秋色，王。”
蘇清然怪笑著看了一眼燈謎攤主。
“老板，八個字可是‘神命難爭，無明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