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們都離家太久了
從洞薩密藏的指引和青神三少的供詞中，蘇清然知道了青神家族很多底細。
如今他與什色，三宗長老，塗彌，銀月和南星要去的青神山頂，便是青神家族最重要的神廟所在地。那裏有祖靈力量的源泉，若要將天垂之國的人從祖靈幻術的控製中解除出來，就要到神廟中將那力量之源摧毀。
這是蘇清然作為姬無憂在天垂之國南部依法該做的最後一件事，可是他卻根本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激動情緒，反而看起來，有點淡淡的憂傷。
既然小君和十八少已經安全，自己，應該也不怕冒一次險了。
……
午後，在蘇清然的房間裏，落妙正在給蘇清然整理行裝。青神山頂很凶險，蘇清然沒有讓她同行，她知道利害，雖然不去，卻在出發前擔心地囑咐了一句。
“無憂，答應我，這次要好好回來。”
蘇清然任落妙給自己梳理頭發，卻沒有回答。
落妙的手頓了頓，她從蘇清然的沉默中，感到了一點不祥。
無憂對這種話，從來都至少會給個答複的。
她保持語氣平和，又鬼使神差地問了另一句話。
“無憂，你這次還會殺人麽？”
蘇清然這次給了回答。
“不會。”
落妙的手停了，她感覺自己好像聽錯了。
因為她聽見，蘇清然的語氣很憂傷。
“無憂，你為什麽難過？”
蘇清然輕輕回答，“我們都離家太久了。”語氣似在自嘲，又似在感慨。
落妙語塞。
她不確定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但她，也很想家。
梳子一下下梳過蘇清然的頭發，像在墨色河中的小舟，一次又一次地順著波流前進，卻一次又一次，回到遙遠的起點。
蘇清然忽然握住落妙的手，梳子掉在地上。
蘇清然看向落妙的眼神有些愧疚，有些茫然。
落妙怔怔地看著蘇清然，她從未見他如此失態。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次回來會是什麽樣子。真的不知道。”
落妙把另一隻手疊在蘇清然的手上，努力裝出歡快的模樣安慰道，“不論什麽樣子，我都不怨你。”
蘇清然鬆開落妙的手，忽然笑了。
“希望如此。”他說罷起身，溫柔地拍了拍落妙的肩膀，轉身離開了房間，他走得很快，像是不敢停留。
看著蘇清然消失，落妙臉上的笑容漸漸停滯了。
他走得那麽快，或許是因為他若停久了，就不舍得去了。
她搖了搖頭，彎下腰欲拾起梳子，卻忽然落下淚來，蹲在地上，許久也沒有起身。
……
雖然蘇清然如今獲得了洞薩密藏的傳承，身體也已經養好，但他依然不能大意。因為青神家族的秘密實在太多，多到洞薩密藏都無法完全揭示。他如今取代鳳青羽的消息顯然已經傳到青郡，若他推斷的沒錯，祖靈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會被“催生”。這是青神家族最後的機會，他們一定不會放過。
若是蘇清然沒有去過三極城，沒有取得洞薩密藏，那麽他一定會用強硬手段，把這件事處理掉。因為祖靈無論對末界還是對元界來講，都是極大的禍患。
可是他去過。
所以今日，他必須平和。
青神山在青郡八麵佛街的盡頭，離蘇清然住的客棧並不遠。那裏雖離集市很近，卻沒有任何世俗氣息。蘇清然一行從集市走到山腳下，看著那青蔥之間露出的玉白色階梯，忽然生出一種來到綠野仙境的錯覺。
那玉白色的石梯是青神家族的人們用上等的大理石鋪好，祭拜神廟所用。青神山的神廟是青郡最高級的神廟，隻有一些高級的信徒才能進入。此山爬上爬下都需要半天的時間，若有人上山祭拜，一般很早就出發，此時還無人回到山腳下，所以中午山道間的石階上，一個人都沒有。
走到階梯前，蘇清然與眾人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已經將塗彌，銀月和南星關在洞薩之眼的小型結界中，所以看起來，隻有五個人。
“小子，你當年癡呆，爬石坡，可還記得？”江下流指著這玉白色的階梯，看著蘇清然笑著問。
什色挑眉看向蘇清然，嘴唇輕啟，似乎有些迷惑。
蘇清然卻不以為意，點點頭岔開話題，“師父，我們爬到山頂就要天黑了。”
江下流道，“我又沒有要你爬石坡，我們既然已經把輕功練好了，還爬什麽石坡。”說著江下流也不等，原地跺跺腳，便舉身到了半空，淩空邁了兩步，又上了好幾丈，轉眼間身形已經到了一隻猴子大小。他向下麵眾人招了招手，眾人正待跟上，卻看見蘇清然原地不動。
“小子，你想到了什麽？”江下流停在半空，他知道蘇清然絕對不是故意搗亂的人，見他不動，心知必有古怪。
蘇清然道，“天命者，必以誠心拜之方得見。今早我在水晶飛羽輦上，發現其餘山頂都有神廟，唯獨這青神山沒有。”
江下流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不是沒有看見那神廟，而是根本沒有關注這青神山。想到這裏，他當即道，“那我便先上去看看，瞧瞧到底有沒有神廟，你們先沿階向上走。”
蘇清然有些遲疑，卻不好拂了師父麵子，隻好點了點頭。江下流轉眼間就不見了。
青神山高八百丈，憑江下流的輕功，一個來回隻需要半個時辰，可蘇清然等人用上輕功已經走了一個時辰，也不見江下流找過來。
午後的天空，比早晨明亮得多，白色的陽光從青神山茂密的枝葉間漏下，在眾人腳下和身上投出光斑。光斑所及的位置，很是溫暖，而陰影覆蓋的地方，卻有些濕冷。蘇清然的臉有一半被陰影覆蓋，但他露在陽光下的臉，依舊是陰沉的。他很納悶，這條路既然不許外人攀爬，為何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人出現阻止他們？
“清然，師兄他會不會……”鍾離懷棠突然開始擔心江下流。
“我不能保證師父的安全。”蘇清然歎了口氣，繼續拾級向上。“但不管怎樣，這一切都將在山頂神廟得到解決。”
他們已經走了許久，青神山上依然不見任何一個人。蘇清然的心情愈發沉重。
太陽已經略微西斜，被陽光烤得幹燥的草木，散發出了淡淡的木葉香氣，彌散在幹燥的玉石階梯上。階梯上方的枝葉已經漸漸稀疏，石板在陽光照耀下反著明亮的光，人看久了，眼前會晃出一些花花綠綠的帶著麻點的幻象。
什色突然說道，“這階梯有古怪。”
——
蘇清然這一次的冒險，是要確定，連洞薩密藏都無法預判的命運——他此行歸來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