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月食·投湖·慘禍
又過了許久,漂青見解了蘇清然的睡穴,變回了五色鳥。
“醒醒,醒醒。”五色鳥拍打著翅膀喊。
蘇清然漸漸醒過來,看清了眼前的五色鳥。
“我,我之前做了一個夢。夢見你變得很大,和我一起躺在床上。”他眼神逐漸變得清明,對五色鳥道。
“嘁,這夢很不錯,快快起來,收拾收拾,要去尋密藏了。”五色鳥有意避開話題,催促蘇清然。
蘇清然坐起來,覺得難得的神清氣爽,“咦,感覺身上的傷全好了,精神也很好。”
五色鳥心道,我費力幫你治傷,你自然好得快了,嘴上卻說,“好就好了,快點準備好,我們就上船。”
蘇清然愣了愣,“那湖上很濕,又冷,你也去麽?”
五色鳥心道,我若不去你要是又出事,天夢那裏我可不好交待,口上道,“沒關係,沒關係,去看看熱鬧也好。”
落妙知道蘇清然醒了,趕過來幫他換衣服。
“喲喲喲,這麽殷勤,怕他被搶走啊。”五色鳥在一旁不冷不熱道。
落妙幫蘇清然在月白長衫外罩了一件淡藍色紗袍,又找了一件紫色嵌金絲白色毛領的輕裘給他披上道,“哪裏,落妙隻是一心服侍大人。”
蘇清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後來好像又想通了什麽,臉微微紅了,笑道,“辛苦你了,落妙。”
落妙剛給蘇清然係上青色腰封,正在為他束發,搖了搖頭道,“大人說的哪裏話。”
……
收拾停當,三宗長老給青神家族三人設了好幾重禁製,就算他們想破開其中一個,也得到明天早晨。
眾人包了一艘大船並一艘小船,向湖心緩緩駛去。
湖上的船不少,都是去尋找密藏的,蘇清然的船在夜裏為了避免發生碰撞,在邊緣點了許多小燈以顯出輪廓,湖麵上其他的船也是一樣,小燈發著瑩瑩黃光,在染著白霧的湖麵蕩來蕩去,時隱時現,時近時遠,看起來像天上靜謐幽遠,璀璨和睦的星海。
但這一片靜美的表象下,不是安詳的天堂,卻是廝殺的地獄。
據一本流傳於江湖的神秘冊子介紹,一千年前,蒲郡的一座城池中的文明曾破解了時空和神靈的秘密。元界震怒,那城池也因此遭受了天罰,沉於洞薩湖底,自那以後,那城池中的一切再不見天日,也無跡可尋,不論是武功,文明,財寶,還是那些秘密,都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也就成為人們口中所說的洞薩密藏。
傳說洞薩密藏包含眾多武功秘籍,吸引了無數門派的代表。許多門派武功類別相似,自然都不想讓對方拿到可以修煉的秘籍,所以,很多人在密藏還沒開啟之前,就已經暗中在湖上尋到對手,廝殺起來。不少人跳到其他門派的船上想要偷襲,卻被船上人殺害,有些跳到敵方船上之後,就開始大肆屠戮,不少船上的人被砍傷刺傷劈傷,扔到了湖裏。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自命不凡的家夥,聽說天選之人是風輕揚,一個個站在船上大呼小叫,罵風輕揚不自量力,縮頭烏龜之類,想激風輕揚出來和他們決鬥以定高下,若是自己打敗了風輕揚,也好讓那湖中的天夢看看,究竟誰更有資格成為天選之人。
在白霧中不時傳來的慘叫,怒罵和抽氣聲襯托下,點點黃光不再令人感到溫柔,卻像屠宰場的照明燈,讓人心生厭惡,毛骨悚然。
蘇清然看著白霧漸漸發紅,皺了皺眉。這樣汙染湖水,估計那隻鯉魚會很不高興。
可是這是不同門派之間的爭鬥,不論怎樣,他都沒有立場阻止。至於那些叫囂,他更沒必要去理會。
對他而言,今日最重要的幾件事,是守護終極密藏,以及尋到青神家族最在意的東西背後的秘密。
就在此時,月亮漸漸變得暗淡,更準確說,是逐漸變得殘缺。原本圓滿的月亮,正一點點變得瘦長。
隨著月亮被吞噬,湖麵上的光逐漸暗了下去。白霧再看不見,在逐漸變得昏黃的燈光下,黑色的湖水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正在動起來。
湖麵上的人已經停止了打鬥,叫囂聲也漸漸止歇。
所有還能站在湖麵上的人,都看出了自己周圍燈火運動的異樣,依舊有些快,有些慢,但此刻,卻似乎都在向著同一個方向呈螺旋狀漸漸聚攏。
不少船隻撞在了一起,一些被撞沉,一些沒有。被撞漏的船上,人們起初是驚慌地喊了幾聲,但很快,就有人歡呼起來。
歡呼聲越來越大,完全蓋住了驚呼,漩渦中的人,被這浪潮般的歡呼聲,都帶得狂熱了。
他們知道,在今夜,活著遇見漩渦,就是進入密藏的第一步。
不少膽大的人,憑借燈火看清了漩渦中心的位置,瘋狂地喊了幾聲,便撲通一聲,從船上跳進了水裏。
密藏開啟時間有限,所有人都想盡快地進入密藏,所以當第一個跳水聲響起後,很快,就沒有人再歡呼,大家不是在判斷跳水的方向,就是在深蹲舉手抬臀彈腿,青蛙一樣地往水裏紮。
水裏冷得像冰,無人在意;水裏充斥著血味,無人關心;水裏漩渦的大力,無人畏懼;水裏浸滿猛力擺動彈踢的手腳軀幹和屍體,無人顧忌;所有人都像洄遊的魚一般,拚命遊向那生命中最關鍵的寶藏。
不少人,在水裏被凍得抽筋,想浮回去,無縫可插;不少人灌了好幾口血水異物,堵住了喉嚨;不少人被他人挾著內力的手腳砸踢到肺腑,岔了氣,猛地噴出幾大口氣泡,從活躍的魚,變成了灌水的屍體;所有人依然隻能像洄遊的魚一般,忍著冰寒和痛苦,再無退路,義無反顧地遊向那生命中或許唯一的救贖。
可是,湖裏一片黑暗,手腳的揮動打亂了對水流的感知,在遊動的人群中根本判斷不到正確的方向,就算這樣奮力的遊,又能遊到哪裏?
漩渦隻是一種指引,若自己遊,卻反而在違背水流的指引。蘇清然懷裏揣著五色鳥,默默地站在船頭,任湖風吹起自己的衣衫,不再去看那湖水中的“踩踏事件”,而是靜靜地看著無比漆黑的天穹。
若論月隱,此時,月光才完全消失。
五色鳥是醒著的,到現在為止什麽都不說,說明這的確是進入密藏的唯一辦法。
落妙站在他身後,輕輕地抱住他。三宗長老,什色和八股風站在甲板上。
“怎麽了,落妙?”湖水已經漫到船的甲板,沾濕了蘇清然的鞋,他沒有回頭,溫柔地問。
落妙緊了緊手臂,把頭貼在他背上,“落妙擔心大人冷。”
湖水已經漫到蘇清然的腳踝,沾濕了他的輕裘,他依然直直地立著,一動不動。“昨夜已經練習過了,不會冷的,我倒是很擔心你。”他把落妙拽到自己身前,認真地說。
落妙搖了搖頭,臉上的神情無比堅定,“落妙不會變成大人的累贅,落妙想陪在大人身邊,保護大人。”
蘇清然聽了這番話,失笑。
小小,何嚐不是這樣。
看著眼前的落妙,他竟有些恍惚,恍惚過後,卻是擔心。
不知怎地,他擔心眼前的姑娘有一天也會像小小一樣,因他而死。
他雖然不能給落妙與小小相同的感情,但是她是自己的朋友,她要保護他,他更應該保護她。
此時,湖水已經漫過蘇清然的腰封,浸到了落妙的胸口。
五色鳥突然探出頭,嘲諷地看著落妙道,“叫你不要來,偏來,要是遇見麻煩,我可不出麵。小乖,你不用擔心我,我們現在下去吧。”
蘇清然點了點頭,回頭和眾人對了眼色。
轉回頭,他對落妙道,“深吸一口氣,一會兒我拉住你的手,我們一起。”
落妙笑了笑,身子一探,勇敢地鑽進了水裏。
蘇清然毫不猶豫,當即跟了上去。
水下的人已經遠去,水中空間很大,蘇清然很容易便拉住了落妙的手。
漩渦的力量很大,蘇清然等人水性都不差,自然地隨著漩渦的帶動,向下越沉越深。
身體逐漸放鬆,水流的運動仿佛輕柔的按摩,以一種奇異的手法衝撞著眾人身上的穴位,蘇清然和落妙都閉上了眼睛。
五色鳥擔心蘇清然受凍,不時地傳些火熱的內力過去,蘇清然則擔心落妙受涼,一直不斷地從手心傳遞熱力。
一切黑暗,隻有水流和身體接觸的熱流在運動。
不溫不冷,如墜夢中。
不知過了多久,身上傳來一陣柔軟的撞擊,然後,那種冰冷的感覺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幹燥和溫暖。
蘇清然感到就在前一刻,落妙將手大力抽走了。
他猛地睜開眼,擦幹眼中模糊的水,想看看落妙是否安好,卻發現他的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蘇清然心中大驚,躺著不動,偏頭觀察四周,發現自己正在一個柔軟的天藍色大床上。大床十分寬廣,橫豎足可並排睡十人。
五色鳥躺在床上不遠處,閉著眼睛,羽毛濕漉漉的,好像在睡覺。
床外,是一片廣闊的白玉地麵,地上睡著什色和三宗長老,可以看出,這是在一間大殿裏。
而八股風和落妙,已經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