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混沌將明
姬無憂正痛苦地躺在地上。
他散著長發，雪白的睡袍淩亂地鋪展在地上，映著燭光和月光，似孔雀的尾羽，看著既美麗又令人心驚。雖然深青綠色的絲絛依然係在他的腰間，但上身的睡袍卻在混亂中散開，露出了白皙的胸膛。胸膛上淺淺的淤痕依稀可見，似是鐵鏈勒壓出的痕跡。姬無憂一隻手緊緊地扣住胸口，仿佛那裏非常疼痛，手腕上，也露著同樣類似的淤痕。
他猶在不住地咳嗽，每一咳，唇角都會湧出一縷鮮血。他的左手想要撐起身體，卻根本使不上力氣，隻能隨著咳嗽不住地顫抖，看起來，仿佛一隻瀕死的蝶。
他的眼神有些渙散，沒有發現看著自己的落妙。棱角分明的俊臉不再是那病怏怏的黃色，而是從內到外的蒼白，映著那不斷湧出的鮮血，分外鮮明……他的全身上下泛著一種淒涼的美，觸目驚心。
落妙麵對著這毫無掩飾的景象，感覺所有的血嗡的一下子都衝到了頭頂。
看著姬無憂全身那與其身份背景不合的奇怪傷痕，聯想起躺在重鸞殿裏那位王後琴試後身體上的傷，再想起百花宴前，姬無憂那聲令人難忘的輕笑，和眼前這天上地下都難尋的淒然美麗……落妙心裏，突然產生了一個無比驚人的猜想。
“噗。”麵前的人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吐得那麽急，那麽長，仿佛要將整顆心吐出來一般。落妙的心倏然一痛如排山倒海，她再來不及細想，一下子衝到姬無憂身邊，將他扶起，按照自己當時在宮中照顧被反噬吐血的陛下時的手法，為姬無憂推拿起來。
那口血吐得太狠，似是耗盡了他所有清醒的信念，所以落妙奔過去之後，就眼看著姬無憂昏死在自己懷裏。落妙急得流下淚來，一聲聲呼喚著他的名字，一下下輕輕推拿著他的經脈。落妙的聲音很大，她故意大聲地喊，來叫醒可能睡著的什色。
八股風聽到了落妙的哭喊，卻礙於蘇清然的命令，不得貿然衝進門裏，隻能派子留去狂敲和尚的門。什色被敲門聲驚醒，聽見了落妙的聲音，心叫不好，一個箭步衝下床，赤足跑到蘇清然的房裏，看見了那片淒亂的景象。
“天……”來不及說阿彌陀佛，什色一路狂衝，點了蘇清然兩個止血穴位，給他服了一顆光明教秘製的止血藥丸，又運力查看蘇清然的脈象，瞬時間黑了臉。
“剛剛發生了什麽？”什色此刻全然無視和落妙之間的生理隔閡，開門見山地問。
“姬大人隻是在洗澡，洗完了穿衣服的時候，突然間倒在了地上。”落妙臉上飄著淚，快速道。
什色歎了口氣，喃喃道，“看來還是壓不住，不行不行，和尚必須得壓住。”說著當即坐定，運起大光明法第二重，彼岸聖光。
多彩華光射不透什色留下的結界，卻映得滿屋通明。姬無憂倒在落妙懷裏，緊閉雙眼，彩光一絲絲地在他的身上流動，宛如透亮的多彩水流，華麗無比。落妙扶著姬無憂，能夠感覺到那種華光的力量，浸透過華光的身體，重新恢複了溫度和脈動，生機更濃。
過了許久，天已漸亮，什色頭頂流下的汗，已經浸透了他的金黃色睡袍，浸出一條條深黃色的水印子，他也渾然不覺。
姬無憂吐血的情況已經止住，呼吸也逐漸變得勻和，隻是臉上依然沒有血色。
華光漸漸消失，什色舒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幸好，這次來得及時，傷勢也沒有上次劇烈。”
落妙聽得雲裏霧裏，但她想，這不是自己該知道的，隻要少主說了‘幸好’，就一切都好。隻是，如果這般瘋狂的勢頭也不算最烈的，那麽姬無憂‘上次’又會承受怎樣的痛苦？想到這裏，她看著姬無憂的眼神，再一次充滿了擔憂和心疼。
放鬆下來，落妙才感到地上很涼，她與什色一同將昏迷的姬無憂抬到內房的床上，幫他蓋好被子，落妙讓什色先走，她打算再陪姬無憂一會兒，直到他醒來。
什色點了點頭，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今夜的一切，你最好都當作沒看見過。”那語氣非常硬，聽得落妙一哆嗦，連忙道，“是，落妙不敢有任何猜測，也沒看過任何事情。”
什色聽了這番話，那十色變換的眼眸冷冷盯著落妙，道：“本座和大光明教都不希望聽見任何和今夜可能有關的消息，無論你猜了什麽，都不要告訴任何人。”
落妙看著什色的眼睛，感覺自己仿佛被一隻彩色的豹子扼住了喉嚨，愣愣地拚命點頭。
什色突然笑了。
“既然如此，那就麻煩你好好照顧他了，和尚要回去繼續做夢了。”
落妙渾然沒想到什色竟然變化如此之快，她揉了揉眼，笑著點了點頭。
待什色離開這裏，落妙複又回頭，愣怔著看姬無憂。
她取來一盆清水，用毛巾浸了，輕輕地替他拭去嘴角的鮮血，幫他捋順散亂的黑發，溫柔地如同一名賢妻，在照顧生病的丈夫。
“無憂，你究竟是誰。”落妙撫摸著姬無憂那清俊蒼白的麵龐，手有意無意地觸碰到了姬無憂的下頜，摸到了一條極其細微的肉棱，她愣了愣，顫抖著撥了撥那肉棱，肉棱隨之開合，宮女的習慣讓她知道，就在麵前，一個驚天秘密已然出現。
此人，的的確確是易容了的。
那人是何等的驚才絕豔，他的一舉一動，身段體態，甚至身上何處有傷痕，她都深深地印在心裏。麵前這人，隻是容貌改變，性情改變，聲音改變，其他的一切，全部和那人相同。
想到這裏，那隻剛欲掀開麵皮的手，突然停下。
既然已經確信，何必再多此一舉。
不管怎樣，他如今是姬無憂，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不可攀的王後陳尋風。我落妙此生既與‘陳尋風’無緣，那麽如今自己是該多幸運，竟能與麵前這個‘姬無憂’共度此夜。
隻是這件事，在姬無憂親口告訴我他的真實身份之前，要不要告訴陛下？
落妙皺起了眉。
姬無憂若真是陳尋風，他如此費盡心思隱藏，定然是不願讓陛下知道真相，我相信他定有自己的考慮……所以在他沒有將此事和我挑明之前，還是先不要告訴陛下了。
落妙抿了抿嘴，看著這昏迷的家夥，淡淡笑了。
對陳尋風，我隻是仰慕。
可是真正喜歡上你這個人，還真是從你變成姬無憂開始的呢。
無憂，這一路，我很慶幸能同你一起走。
我願盡一切努力，助你一生無憂。
此時的落妙渾然不知，剛剛在屋外一隻纖長手中已然成型的十色殺氣，就在她停下掀開麵皮動作的一刹那，倏忽融化在了屋外透亮的月色中，如同一縷最柔和的輕風，吹不動一片柳葉，卻吹起了一個和尚嘴角的絕美笑容。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這一聲佛唱，飄到了驛館東天的雲彩中，叫醒了，清晨的第一縷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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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什色：你若敢看，我就把你殺掉
落妙：我不想看
什色：阿米托福，立地成佛
落妙：阿米托福，白頭到老
什色：恐怕不可能
落妙：那就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