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主子賣力,家奴監工
昏昏沉沉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唐十八少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被換了衣衫,頭發淩亂,戴著沉重的手銬,腳鐐和項圈,腰間緊箍著一個連著鐵鏈的鐵環,鐵鏈長長地拖在地上,時不時抖動著。
唐十八少努力聚集起渙散的目光,發現鐵鏈的另一端,連在另一個勞工打扮的人身上,那人正在勞作,身上的鐵鏈同樣連到了更遠地方的一群人身上。
看來自己已經來到了風央城的主城裏,變成了奴隸的一份子。
唐十八少眯縫著眼睛,適應著陽光,看著周圍的景色。除了勞工之外,竟沒有什麽其他人了。天依舊那樣藍,地上依舊是白沙,不過周圍不再是集市,隻有一個廣大,潔白,低矮的建築物,正在一點點崛起它的身姿,可以想見,這個建築物造成時,一定非常雄偉巨大。
唐十八少還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身上便挨了一鞭子,火辣辣地疼。
唐十八少從小到大哪裏受過這樣的羞辱,立即憤怒地看過去,卻還沒等看清楚,就又挨了一頓劈頭蓋臉的鞭子,腰間的鐵環一緊,一個嗓音尖細的人,拽緊了鐵鏈,在他頭頂喊了起來。
“小白臉醒的還挺快。既然醒了,就趕緊起來幹活,敢磨蹭,小心我抽花你的漂亮臉蛋!”
唐十八少前所未有地被像個牲口一樣拴著,心中別扭得很,卻還是順從地站了起來。他可不想自己因為一時之憤,落入更加難堪的境地。
他的餘光冷冷地對上了那個剛剛抽打自己的人。那人是個監工模樣,頭戴白巾的黃臉漢子。漢子個頭不高,身子不壯,年紀不小,卻是個眼神犀利的小老頭,一看就經常訓斥別人。
那監工看唐十八少一站起來在地上投下一片長長陰影,挺拔健美的身軀在陽光照射下很是養眼,不由得咂了咂嘴,“喲,沒看出來,小白臉身材還不錯。”
唐十八少聽著這聲音陰陽怪氣,心裏閃過一個奇妙無比的念頭,但很快地又主動地將那念頭扼殺了。
怎麽可能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邁步走了起來,剛一邁步,發現腳底鑽心地痛,低頭才發現,自己的鞋子已經不知去向,細嫩的腳踩在滾燙的白沙上,發出嘶嘶的聲音。
唐十八少相信自己的腳已經起了好幾個血泡。
他咬了咬牙,一步步向離他最近的勞工那邊走去,開始時因為四肢猶有些發麻,步履蹣跚,後來再走起來,關節便靈巧了許多。
腳底的血泡已經在高溫下結痂,漸漸地麻木了,就沒那麽痛了。
可當他走到鄰近的勞工旁邊,發現後者腳上穿著厚底靴時,心中的不平之感噴薄而出,連帶著腳又開始劇痛起來。
“為什麽他有鞋子穿,我卻沒有?”唐十八少憤憤道。
那監工又猛地抽了他一鞭子。
“他是老工,你是新工,新工做到一定活,才能有鞋子穿,才能有飯吃。”
唐十八少叫苦不迭,又聽那監工對眾人道,“城主有令,這祭台必須在十日內完工,若有誰偷懶,延誤了工期,小心我的鞭子!”
說完又遞給唐十八少一個鐵鍬道,“你小子和這個人一起,把這裏的土全部挖空,這個地方要插一個大樁,若是我過來發現挖得不夠深,哼哼。”他揮了揮手中的鞭子,再不說話,揚長而去,走到另一群人那邊,繼續呼喝起來。
唐十八少看了看手中的鐵鍬,又看了看白沙覆蓋的地麵,不禁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心裏很是憤怒,揚起鐵鍬,運上武功內力,輕而易舉地將那一堆堆白沙,挖到了一邊,很快挖到了其下堅實的土層。
忽然,他想到一件事,轉身問旁邊的勞工:“這位大哥,你知道這祭台是做什麽用的嗎?”
那勞工覺得唐十八少剛剛做活的速度奇快,順便幫自己的活也給幹了,心裏正在慶幸和這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一起幹活,聽到他這番話,也樂地答道,“據說是城主前幾日找到了一個重要的人物,十日之後若能在這個祭台獻祭,我們就都能記大功一件,以後就都能發一件新的衣服,一雙新的鞋子。”
唐十八少聽到這裏隻覺得精神一振。前幾日、重要人物、獻祭……這分明就是萬麵小君!
那人見唐十八少不說話,又繼續說道,“這位小哥,看你樣貌如此英俊,又是細皮嫩肉,想來在外麵,定是一位貴公子吧。”也沒等唐十八少反應又說道,“可惜可惜,你怎麽放著安生日子不過,偏偏要到這個魔鬼橫行的地方來。我們這些人,全都是外地來的男人,很多是走投無路,殺人無赦了,才想到這邊來投靠,卻沒想到,進了這裏,才是真的進了地獄。不說此生再難離開,就在這裏,連求死都是個問題。”
唐十八少心裏很是酸楚,聽到連求死都是個問題,又提起了興趣。
“據說城主何風,是天上下來的貴人,具有通天的本領,我們這些人來到這裏,就是苦力命,他隻要控製了我們的命數,我們想死都不行。割腕的,手腕會奇跡般地愈合,絕食的,會被灌湯,服毒的,會被灌藥……唉,在這裏待得久了,連死,都是一種奢望了。”
唐十八少問道,“看這監工的模樣,他是外地的人嗎?”
那人道,“監工是我們當中,唯一一個熬出頭的外地人。據說他當年是天垂之國唐家的一位有名的匠人,為了找一件寶物,誤入了風央城,成為了民工,後來,他拚了命地幹活討好,泄露了許多唐家的秘密手藝,還出賣了我們當中幾個自殺的兄弟,最後獲得了城主的信任,成為了管理我們這幫人的監工。”
唐十八少聽此人提起唐家,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摸了摸手指,發現魔腦還在,心中冷笑,繼續著手中的活計,麵無表情道,“那麽說,監工隻有他一個人咯?”
那人道,“是的,監工隻有他一個人,我們都隻能露宿,隻有他一個人有一個帳篷。隻是……”
唐十八少鐵鍬不停,追問道,“隻是什麽?”
那人突然閉了嘴,再不言語。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汙濁的發絲間,兩隻眼珠無比驚悚地凸起,望著唐十八少。
“小哥,你……”
話還沒說完,唐十八少感覺身後一個黑影蓋了過來。
他回過頭去,一看,是那監工。
那監工笑眯眯地看著他。
“看來你很會做這些活,幹得不錯,這樣,我賞你一雙鞋子。”說著將一雙厚底鞋扔到了唐十八少腳下。
唐十八少看見鞋,眼前一亮,卻又不知道為什麽,根本高興不起來。
他總覺得這個監工有點不對勁。
正這樣想著,那監工笑道,“繼續好好幹,今天晚上吃完飯,到我帳篷裏來一下。”
唐十八少看著監工,想到麵前這家奴和自己這個小少爺如今完全顛倒的處境,苦笑了笑,繼續揚起手中的鐵鍬,一下下地繼續幹,他也不在意到底要做多少活,隻覺得心裏苦悶難過,漸漸地,把身邊那勞工幾日做不出的活,都做完了。那勞工心裏吃驚之餘,看著唐十八少,眼神很是感激,但唐十八少隻是低著頭幹活,也沒看見。
幹了一會兒,快到黃昏,監工那邊有人開始派飯。
唐十八少和這勞工各自領了一塊饅頭,一碗粥,幾丁鹽菜,就著一塊木板坐下,一起吃起來。
吃了一會兒,那勞工突然停了下來,似是下了很大決心的模樣,鄭重地看向唐十八少。
唐十八少看他神情不對,也嚴肅起來。
那勞工低聲道,“這位小哥,我本不敢說,隻是今日你幫我做了太多活,我如果不提醒你,實在心中有愧。這個監工實際上是個瘋子,你今天晚上千萬要小心!”
唐十八少聽到這番話,覺得最開始自己那奇妙的直覺,怕是要成為現實,心中打鼓,追問道,“此話怎講?”
那勞工向四處看了看,將聲音壓得更低道,“這幾年裏有些晚上,他會點一些模樣不錯的男人到帳篷裏陪他,那些夜晚,經常會有慘叫聲從帳篷中傳出,然後到了白天,被點的那個人就不出帳篷,監工對我們說那個人請了假,這假有長有短,但隻要那個人還在帳篷裏,每個夜晚都會傳出可怕的慘叫聲。等過幾天,那種人再出現在我們大家麵前時,基本上都是遍體鱗傷。我們問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隻是搖頭,什麽都不講。那種人,我們暗地裏都叫他們沉奴。”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唐十八少聽到這裏,心裏已經有譜,對這個監工的行徑,大為不滿。他冷冷道,“正好今日,我就去治治他。”
那勞工道,“小兄弟啊,別抱什麽希望了,這些年,被叫到帳篷裏的人,沒人有好下場的,哥幫不上你,你今天晚上,隻能見機行事,自求多福了啊。”
唐十八少冷冷一笑,將最後的饅頭嚼了幾口,搓了搓指間的魔腦,拍拍身上的塵土道,“大哥你放心,明早你一定能見到我。”
那勞工看著唐十八少,眼裏滿是憐憫和同情,他顯然不相信麵前這個貌美清俊的小青年,會逃得過這十幾年來無人曾改變的厄運。
唐十八少將這勞工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心道,“看吧,就讓那個變態知道知道,他的少主子,可不是好欺負的。”他把手插在褲子的大口袋裏,站在沙坡上,凝望著西邊的天光,靜靜地等著那監工找過來。
風央城的天空晴朗,傍晚的天光也極美,呈明亮的橘紅色,唐十八少看得很愜意。
唐十八少遠遠看起來,像一個勤勞的農夫,立在霞光裏,沙坡上。他身上的衣服碎成了一片片,破布上的汗水結成了鹽巴,在霞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給他那襤褸卻俊逸的身姿,填上了一筆天人般的光澤。
那監工站在唐十八少的身後,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許久未動,眼裏那癡饞的神色,幾乎要流到臉上,與那嘴角的垂涎連在一起。
唐十八少感覺有人在身後看自己,等了一會發現那人沒動靜,便轉過身來,看見了這個監工。風央城夜晚的南風吹過唐十八少的臉,帶起他已經淩亂了的頭發,在霞光中飄蕩,染著絨絨的橘紅色光。
監工看不清唐十八少背光的麵容,隻看著唐十八少在霞光中的剪影,覺得麵前這名少男,是他成為監工以來,所見過最完美的“選擇”。
他走上前去,將鑰匙插進唐十八少腰間的鐵環,把他解了出來,又拉著他的手,一步步向那霞光裏的帳篷走去。唐十八少感覺到背後有不少人看自己,下意識地回頭,發現那沙坡上立著許多人,臉上都帶著憐憫而同情的神情,讓人聯想起烈日黃昏的戰場,又讓人想起沙漠結群的孤狼,看著很是悲涼。
唐十八少冷笑一聲,他並不覺得有什麽悲涼。
因為今天晚上,他一定會讓那個監工很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