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初見先生,很是投緣
唐十八少對麵前這個家夥還算了解,知道他命不好,一直以來也沒什麽惡意,這時他主動和自己示好,就是看在陛下的麵子上,也不好怠慢了他,於是笑道:“辛苦祝大人了,這麽晚,還為了我回到百花園來。”
祝仰止溫柔一笑,彎腰幫唐十八少撣去華服上的灰塵,道,“今日聽王後說,您為人踏實,不會行不臣之事,我本來也是這樣想的。依我之見,王爺是理智的人,雖然沒有說,但我猜,應該是為了一些重要的朋友或者重要的感情,說出來,又怕解釋不清,是這樣吧。”
唐十八少愣了愣,祝仰止竟將自己的心思看得這樣透,笑道,“或許是因為重要的感情吧,有些私人恩怨,總是要了結的,國試之前,我便這樣計劃了。”
唐十八少說著,又仔細看了看祝仰止的臉。唐十八少從沒這樣仔細地觀察過祝仰止,他發現,祝仰止的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很像蘇清然的,卻少了些清透,多了些沉寂。
祝仰止也定定地看著唐十八少,似乎要透過他的眼,看到他的心裏去,看得唐十八少心裏毛毛的。過了一會兒,祝仰止豁然笑道,“那,就預祝王爺此行順利。”
祝仰止一笑,唐十八少心中仿佛有一塊大石落了地。他也不知道祝仰止為什麽會給自己這樣的感覺,不知為什麽,他總是覺得看不透祝仰止。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不管怎樣,祝仰止也算是老熟人了,從小到大都不是他的敵人。如今,也沒必要這樣無端揣測下去。
祝仰止笑著拍拍唐十八少的手,親昵道,“念哥兒,別想了,快回去吧,我也好回去交差了。”
蘇清然在一旁看著大吃一驚,這祝仰止竟然和唐十八少還有這檔子交情?
他決定回去的時候,好好問問唐十八少。
唐十八少走了,那邊的唐軒,也想逃。
祝仰止卻沒給唐軒這樣的機會,他快步走上前去,拉住了唐軒的袖子。
“祝大人,您這是要作什麽?”唐軒強自鎮定著,想抵不認罪,並向離假山更遠的地方退去。
祝仰止的臉陰沉得要下雨,並不說話,餘光看見了假山那個暗洞。
他冷笑一聲,推開唐軒,向那洞中快步走去,一眼就看到了狼狽不堪的落妙。
祝仰止一愣,但很快就鎮定下來,落妙看見祝仰止到了,驚駭更甚,要知道,她是陛下的掌燈宮女,看見了祝仰止,和看見陛下沒什麽兩樣。
祝仰止冷冷看著唐軒,強壓著怒火低聲道:“你好大的膽子!這是你幹的?”
唐軒還想抵賴,道,“不是我啊,不是……”
祝仰止一把拉住唐軒的領口,低聲喝道,“你衣服穿成這個樣子,還敢說不是你?!”
蘇清然在洞外聽到祝仰止努力壓低聲音說話,心中暗暗點了點頭,看來這祝仰止,並不是衝動之人,還是很有善心的。
唐軒急了,胡亂攀咬起來,“我是剛剛看到有人在這裏欺負落妙姑娘,和他廝打,沒想到被他逃了。”
祝仰止看了看落妙,落妙恨恨地看著唐軒,拚了命地搖頭,明眼人都看出來,落妙是在否認唐軒的假話。
唐軒見無法隱瞞,臉色已經變得蠟黃。
祝仰止親自給落妙鬆了綁,幫她遮好衣服,安撫她後,對唐軒道,“你若以為我會利用落妙姑娘的名節來對付你,那隻能說你的眼睛比心還瞎。”
唐軒看著祝仰止的眼神,一步都不敢動。
祝仰止站起身來,指著唐軒道,“以後收起你這畜生性子,若是讓我再看見你做這種事情,我一定讓你死得不明不白,不幹不淨。”
唐軒被抓了個正著,哪裏還敢頂什麽嘴,如今的祝仰止對他而言,就和陛下沒什麽區別。
祝仰止閉上了眼,不再看他。
“滾!”他低聲吼道。
唐軒如蒙大赦,屁滾尿流地跑掉了,哪裏還想起去抓剛剛那個陰陽怪氣的家夥。
看著唐軒跑遠,祝仰止出了一口氣,平靜道,“洞上的那位朋友,下來吧。”
蘇清然一愣,這祝仰止竟然有這樣好的眼力,不容小覷。
乖乖地從洞上爬了下來。
祝仰止一看,果然是姬無憂,隻覺好笑,道,“無憂大師當真是無憂無慮好興致,竟趴在洞上看春宮。”
蘇清然笑道,“非也非也,我是來救人的,險些將自己暴露,幸好祝大人來了,不然我這一身病骨頭,可要被一頓好打。”
落妙如今啞穴的勁頭已過,也開始替姬無憂解釋,在她看來,麵前這兩位,都是她的大恩人。
祝仰止聽了落妙的解釋,覺得姬無憂此人真是有趣極了。
落妙忽然想起了什麽,問姬無憂,“無憂大師,您可是看見了什麽?”
蘇清然臉一紅,笑道,“當然……沒有看見。上麵光線不好,我隻看見了那浪蕩子的背影,別的什麽都沒看見,沒看見。”這“沒看見”又重複了好幾次,聽得落妙臉紅得一塌糊塗。
剛剛若不是姬無憂在洞上麵作怪,她的身子,怕是早就保不住了。心裏想著,她竟覺得讓姬無憂看見也沒什麽不好。在落妙看來,這姬無憂,就是那傳說中她心心念念的白馬王子。
想了一會兒,落妙向二人行禮道,“今日祝大人,姬先生對落妙的恩情,落妙沒齒難忘,此後,如有需要,落妙定當盡力報還。”
祝仰止笑道,“大家都是為陛下做事,你以後小心服侍陛下,至於我要是有什麽找你幫忙的,和你說便是,不要惦在心裏。”
蘇清然對落妙道,“你個姑娘家家,別在這裏磨蹭,快快回去,不然一會兒天更晚了,就什麽都解釋不清了。”落妙點了點頭,穿好衣服,連忙跑出了洞去,很快便不見了。
祝仰止看著姬無憂這般舉止言行,眼中略微露出欣賞之色,此人膽識謀略,機智過人,又有如此赤子心性,實在是可遇不可求的一位妙人。
待落妙走遠,祝仰止朗然一笑道,“初見先生,很是投緣,可否移步,與仰止閑敘一番?”
蘇清然經過剛剛一番觀察,對這個麵首的印象也是大為改觀,他沒有一絲麵首的媚態,也沒有太監的陰險,反而是一個俠骨柔情,憐香惜玉之輩,不知怎地,他看見這祝仰止,一種親切感竟油然而生,仿佛許久不見的知己一般。當即同意,與他在百花園中漫步起來。
聊了一段時間,祝仰止道,“姬先生今日的百花蜜露餅,讓我想起了很多快樂的過往,真是仙品。”
蘇清然笑道,“祝大人過獎了。”祝仰止搖了搖頭,“先生何必自謙,我想您廚藝既已這般了得,釀的酒,想必也絕非凡品。”
蘇清然露齒笑道,“嗬嗬,給自己喝的酒,自然是要喝得開心。”祝仰止道,“那以後等先生釀出酒來,可否到府上叨擾一杯?”蘇清然笑得開懷,“這是自然,若我做好了酒,大人隨時來便是。”
祝仰止笑道,“陛下今日對您十分滿意,想在明日,就會有好消息了。”
蘇清然笑了笑,“無憂來到朝堂,自然要受朝堂的約束,大官做事,小官也做事,我姬無憂,就算是做小官,也能做出大事情。”
祝仰止眼睛一亮,讚道,“陛下能得到先生這等英才,實在是幸運啊。”
蘇清然認真地看著祝仰止,想到祝仰止這些年替自己在鄢語雪身邊的陪伴,下意識道,“陛下能得到祝大人您的陪伴和輔佐,也是她可遇而不可求的幸運。”
此話一出,二人之間突然安靜下來。
祝仰止不知說什麽好。
即便是鄢語雪,也隻是將他當作祝婉的替身,從未有人真正肯定過他在鄢語雪身邊的苦功,他再有才能,再有智慧,也逃不出眾人對麵首的偏見。
這姬無憂,是這十年來,唯一一個真正肯定他的獨特,讚賞他在鄢語雪身邊發揮的重要作用的人。
關鍵是姬無憂並沒有將他和祝婉相提並論。姬無憂自始至終,沒有提過一字一句的陳尋風,他讚美和肯定的,隻是祝仰止自己這一個獨立的人。
祝仰止突然有些感動,從這一刻起,姬無憂對祝仰止而言,是與其他人不同的存在;同時又有些傷懷,難道這天地間,隻有淳樸的隱士,才能放下那些偏見?
看著祝仰止有些異樣,蘇清然疑惑道,“祝大人,您怎麽了?”
祝仰止回過神來,再看姬無憂的眼神比之前更親近了許多,道,“沒什麽,姬先生,時候不早了,我送您出宮歇息吧。”
蘇清然笑道,“那就有勞祝大人了。”
祝仰止與蘇清然一路談笑著走到了宮門前,聊了許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之類,聊得甚是興起。祝仰止覺得姬無憂當真是一位全才;蘇清然覺得祝仰止也是一位極難得的人才。
走到宮門口,守衛見到姬無憂和祝仰止,紛紛讓路,祝仰止直送蘇清然到了門外。
蘇清然很高興,今夜不僅得到了所需的藥草,還結識了祝仰止這樣一個妙人。
祝仰止回宮的路上也同樣的歡喜,他覺得,姬無憂從某種程度上,比陳尋風要強,雖然沒有那樣的容貌,卻比陳尋風更有才。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竟因為找到了這樣一個人而開心。
或許這就是嫉妒吧。
他自嘲著,獨自走在皇宮光潔的大道上。晚風驟起,幾片花瓣沾了他的衣衫,他輕輕一拂,花瓣棄他而逃不留痕跡。他孤秀的身軀,在月光下投出一個長長的影子,和他腳對腳連著,仿佛他祝仰止在天地間唯一的朋友,那麽親近,又那麽冷清。
這一夜,他沒有再去重鸞殿。因為他走到重鸞殿時,裏麵的燈火已經熄滅了。
“陳尋風”大病初愈,需要好好休息,鄢語雪雖然有心等他,卻不好開著燈,定是陪“小祝”睡下了。
他轉身,回了仰止宮。
這是許久以來,仰止宮第一次,點起燈火。
蘇清然回到暖雲居,發現唐十八少已經睡下了,便也洗洗睡了。
往常萬麵小君都會派人提前燒好水,等著他回來,再後來是楊姑娘,如今兩個人都走了,就連洗澡,也成了一個很無聊的事情。
蘇清然躺在浴缸裏,在水汽中默默地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唐十八少的背景一定不簡單,今天這樣任性,鄢語雪竟然都不忍心罰他,恐怕不僅僅因為他是我的好朋友;祝仰止更不簡單,這個人雖然是麵首,卻也是天縱英才;另外,最可怕的是那個冒牌貨,連聲音體態,形貌記憶都和我一模一樣,這種境界,恐怕連萬麵小君也達不到,此人不可小看,恐怕他背後,有不小的勢力,和風央城極有可能勾結在一起……不知怎地,他覺得這假的自己,和前幾日那假的簡七,有異曲同工之妙,若策劃這兩件事的,當真是同一個人,那麽這個神秘人,的確是前所未有之勁敵。
細細想了一會兒,蘇清然從浴缸中走了出來,萬麵小君做的麵皮透氣很好,和皮膚完美貼合,就算是洗臉也不用摘下來,皮膚也不會感到什麽異樣,他打算,就這樣繼續戴下去。
他突然非常佩服萬麵小君,姬無憂這個身份仿佛是給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在姬無憂這個軀殼中,他覺得自己,活得比之前更真實了。
想到了萬麵小君,他心中又痛了起來。當初就是因為自己一時的心慈手軟,才讓敵人步步算計,最後害得小君身臨險境,不念親自冒險。
從此刻起,他姬無憂,絕不會再是一個一味仁慈的傻子。
雖然麵前的路很困難,但他也一定要盡快實現這一係列的目標,若唐不念失敗了,他定要將兩人救出來。
隻是不知那時,若見了楊姑娘,該怎麽辦……
小小,你究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