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偷天換日的螳螂
鄢語雪眼中的狂怒,如滔天巨浪,直欲將一切摧毀。
“清然!”楊融猛然想起了蘇清然早上的猜測,瞬間淚流滿麵,撲了過去,卻被鄢語雪推翻,又被趕上來的宮廷侍衛控製住了手腳。“你這個禍水!”鄢語雪積澱已久的妒意和被瞬間點燃的怒火,讓她一下子從仁君化身為最暴戾的君王!
全末界不論是誰,隻要動了她小祝一根汗毛,她都絕對不會放過!
人群如潮水般湧來,在鄢語雪和蘇清然身邊圍成一個圈。
楊融拚了命想到他身邊,看看他的情況,可蘇清然卻仿佛再也聽不見她的呼喚。
“你會原諒我的,是不是,是不是?”楊融在心底苦苦地呼喊著,直到此時,她才確信,這場陰謀,最後的那隻蠱,就是這曲琴音。
可是即便他能原諒自己,自己已經不能。
楊融看著蘇清然身體中不斷湧出的鮮血,心疼到無以複加。唐十八少和什色固然震驚於楊融做的事情,卻擔憂大於驚訝,湊在蘇清然身邊忘記了其他。
一片混亂中,天空飄來紅,藍,白三色的細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踢翻了侍衛,帶走了楊融。
她們沒有找到扶搖琴。扶搖琴在混亂中已經不見了。
所以她們隻能先帶走楊融。
從高空看去,方形的祝台之上,墨色的人頭依然不斷地湧來,湧到蘇清然的身旁,匯成一個黑色的圓環,圓環正中,蘇清然那素白色染血的衣衫與鄢語雪的紅裙交融在了一起,如同一隻不甘的巨眸,瞪著離開的楊融,一直那樣瞪著,瞪著。
“放心,他會和我們一起走,他不會有事的。”茶纈看著臉色已經白到發青,雙眼紅腫如櫻桃的楊融,歎了一聲安慰道。
“對不起,是我們沒有提前告訴你,就是怕你不忍心。”罌粟道。
楊融逐漸恢複了冷靜,“你們下一步計劃是什麽?”
蘭乃桑道,“這就要看宮裏的接應如何了。你好好休息,隨我們到城南角就好。”
天垂之國皇宮之中,重鸞殿內。
蘇清然躺在鄢語雪的床上,蓋著華貴的絲被,身上的血衣已被脫掉,換上了幹淨的中衣,血汙也被清理過,渾身的經脈為了止血而被封鎖,雙目緊閉,奄奄一息。
鄢語雪剛剛才感受到久違的歡喜,卻瞬間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打擊,臉色已經差到了極致,隻是一下下撫摸著蘇清然慘白的手,不願離開半步。
小祝的手,怎麽這樣的涼,涼得像冰一樣。
小祝的呼吸,怎麽這樣的弱,幾乎弱到消失。
她把著脈,突然發現了他腕上一些細小的淤血,猶如細瓷之上的裂痕,微小而驚心。她忙將袖子捋上去,蘇清然之前在牢中留下來的綁痕和淤青,赫然在目。想來前幾日,他定是在那牢中遭受過極其嚴酷的虐待。
她渾身一抖。
不是明令不許對他動刑,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敢暗中違抗她的命令!
她召來司獄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氣極,怒極,下令痛罰了江上流,又命人徹查當時參與毆打蘇清然的死囚,全部提前處死。
下了一通命令,她逐漸冷靜下來,濃烈的懊悔漫上心頭。如果早點確定他的身份,前幾日又怎會那樣糊塗,在他昏迷之際,將他關在天牢中,被奸人趁機施加酷刑。
小祝是當年平定天垂之國國亂最大的功臣,可笑她前幾日竟還在懷疑他與風央城勾結!
她拚命地搖著頭,無比的後悔,仿佛瘋了一樣,把太醫院的所有元老,都叫到了宮裏。
來到這裏的太醫,清一色地無比驚豔後,無比地沉默。
驚豔於陳尋風的真容,沉默於陳尋風的傷勢。
有幾位是鄢語雪的心腹,對二十年前的皇宮秘聞有所了解,更是驚得結結巴巴。
“這,這是……王後……”
堂堂天垂之國的國試全科狀元,超越整個太醫院的醫術天才,天垂之國失蹤多年的王後,竟在天牢被死囚淩虐,在琴試被人重傷,如今所有人都束手無策,隻能眼看著讓他等死。
這種無奈,讓人連扼腕的力氣都沒有。
鄢語雪的臉色太白,白到那紅唇鮮明地像血。
“昭告天下,如果有人能救回陳尋風一命,我願滿足他的一切要求。”她一字一句地說。
話音剛落,殿內一片沉默。
“陛下,可否讓仰止一看?”祝仰止在人群中,突然說了一聲。
鄢語雪驚訝地看著祝仰止,她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站出來救蘇清然的,會是祝仰止。
“仰止,你真的願意,真的有辦法?”
祝仰止點了點頭,“不過,要讓大家先出去避一下,陛下也是。”
鄢語雪猶豫了片刻,答應了。
內殿終於隻剩下了祝仰止和蘇清然兩個人。
祝仰止坐在蘇清然身邊,表情無比複雜地撫摸著他的臉,相似的眉眼羨慕地上下打量著蘇清然的全身。“先生,您真不愧是七界第一美男,如此完美的模樣,差點令我換日宮都束手無策。”
他靜靜地看了許久,眼中滿滿的柔情忽然變成了玩味的惡意。
尖銳的指甲狠狠抓進蘇清然的臉,一下子摳出了血。“隻是憑什麽你要回來奪走我的一切……難怪陛下因為你救了我的命,我們還是有相似之處的。可是,若你真的醒來,她恐怕再也不會看我一眼。”他冰冷的眼中冒出了火焰,將指甲從蘇清然的臉上拔了下來,原本完美無瑕的臉,如今血肉外翻,觸目驚心。
祝仰止驚訝地看著蘇清然的皮膚在一點點愈合。“你竟然……難怪江上流那老鬼費盡心機也要抓到你。”他冷笑一聲,從內殿的床下拉出一個沒有五官的“人”來,將指甲中蘇清然的血液,滴在了那“人”的臉上,念了個咒語,那“人”便看起來與蘇清然一般無二,隻是少了些許靈氣。
“記住這一滴血中的一切內容。”
祝仰止將雙手搭在蘇清然身上,口中默念有詞。
隻見一層金光從蘇清然頭頂冒出,逐漸籠罩了他的全身,漸漸地,他的身軀消失在了金光中。
祝仰止給穿著同樣衣服的替身蓋好了被子,咬破手指,滴了自己的一滴血到替身的額頭。
血緩緩地滲入替身的皮膚,替身的臉色紅潤了起來,漸漸有了呼吸和心跳。祝仰止為他把了把脈,眉頭舒展開,“終於要醒了。”
他在替身眼前打了一個響指,替身緩緩睜開了眼睛。
“記住,你隻臣服於我的思想。”
替身迷茫著點了點頭,眼中漸漸有了神采。
“你在這裏叫什麽名字?”
“祝婉。”
“你是國試的第幾名?”
“狀元。”
“你之前假扮的身份是什麽?”
“陳尋風。”
“你的真名是什麽?”
“蘇清然。”
“我若讓你殺了一個人,你可以做到?”
“主上有命,屬下萬死不辭。”替身在床上坐了起來,深深向祝仰止行了一禮。“躺下。”他對替身道。
替身服從地躺回了床上。
“閉眼。睡三日之後醒來。”
換日傀儡,擁有本尊所有現存的記憶,它沒有情感,隻是本尊的過去的一個容器,它可以憑借本尊的過去,做出和本尊類似的反應。
從一定程度上講,它是另一個本尊,他們的過去相同,隻是存在於兩種不同可能的未來裏。但它隻能複製本尊的記憶,卻不能複製本尊的能力,力量,智慧,性格等等,這一切,都要由操縱傀儡的人來把握。
所以,從另一個角度上講,它們隻能永遠地作為一個傀儡存在。
如果本尊產生了新的記憶,或者過往的記憶被喚醒,這些,傀儡都不能進行更新。
這也是換日傀儡最大的弱點。
不過祝仰止並不在意,本尊很快便會被消滅,換日傀儡即將成為唯一一種可能,又有何懼?
想到這裏,祝仰止緩緩走出了內殿,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陛下,進來看看先生吧。”
……
俗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祝仰止派出來的侍衛們,在萬麵小君的計劃中,就是一群螳螂。
皇宮宮牆的一個角門外,江上流坐在一個轎子中,靜靜地等候著。
門內,兩個黑衣侍衛,抬著一個擔架,飛快地向角門奔去。
擔架上的人麵色慘白,臉上還有幾縷血跡。
突然,半空中降下三個人影。
侍衛被悄無聲息地控製住了口鼻和四肢,白衣男子手中發出一陣紫光,侍衛緩緩閉上眼睛站在原地。另兩人將擔架上的男子抬走,轉眼消失無蹤。
白衣男子撕下一層易容,躺到了擔架之上,打了個響指。
站在原地的侍衛緩緩睜開眼睛,麵色茫然,重新抬起了擔架,向角門奔去。
一切的發生,隻在轉瞬之間。
擔架被秘密抬上轎子,馬兒嘶鳴了一聲,向城南角疾馳而去。
等在城南角的四個女子,將擔架接了過來,抬上了另一個準備好的馬車。
綠衣女子看見擔架上的人時,仿佛很激動,但瞬間恢複了平靜,首先陪著擔架上了車。
她悄悄從擔架上的人手中,接過了一張紙條,藏進了懷裏。
擔架上的人睜了睜眼,看了看那綠衣女子,又很快地將眼睛閉上了。
車馬疾馳,絕塵而逝,很快,便從一個隱蔽的通道,避開了城門,離開了國都。
通道,很快又被重新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