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年零五天的小山參
妹妹，哥哥這次難道真的要讓你失望了嗎？
萬麵小君聽著蘇清然的話，心裏早就揪成了一團。哥哥，哥哥，如果你有事，我找這扶搖琴，又有什麽意義？她篤定了心思，一定要把尋寶的真相告訴哥哥。
蘇清然不是那麽容易認輸的人。他雖然喪失了大部分神識，心裏卻在一遍一遍地呼喚著。
這棵小山參啊，你聽見了嗎？
他痛得咬破了舌頭，但山間之清風可為他發聲。
他磨得睜不開眼睛，但林間之月色可為他辨物。
他的心，和這山間的萬般生物，共呼吸，同振動。
他是萬物選定的九天十地至高之神，萬物皆聽其心之調動，萬物皆願親近他的身，神與心意。
他曾將心血灑入這末界的千萬山水，千萬山水皆受其恩惠。
他曾將憐憫遍布這末界的無數生靈，無數生靈皆感其心聲。
那一年零五天的小山參，也被那受過他恩惠的樹木喚醒，被那銘記他恩情的土壤催發。
恩人？
它睜著懵懂的心眼，辨認著蘇清然的方向。山間萬物給其以指引。
於是，它那靈活的根舞動起來，裹著清澈的風，帶著新鮮的泥土，雖然離開土壤的它覺得自己漸漸失去了力氣，但那呼喚，讓它無限想要接近他的身體。
於是，隨著那呼喚越來越迫切，它也跑得越來越快了。
依然是煙火將息時，鍾離懷憶看見了那小山參，自己跑到了蘇清然的身邊，便不動了。
又過關了！他是怎麽做到的！月鏡庵裏的人全部都驚訝地站了起來！
萬麵小君知道，這件事情，隻有哥哥才能做到，果然是哥哥，才能這樣召喚萬物。她忽然對這一世喚醒蘇清然的神魂充滿了信心。
萬麵小君等不及了，從月鏡庵一路忍著淚水跑到山腳，看著和山參倒在一起的蘇清然，連忙跑到蘇清然身邊，喚道，“哥哥！哥哥！”小山參感到了另一股強大的靈氣，想要打開心眼，卻再沒有力氣了。
蘇清然感受到了這絲生命的流逝，他知道那是那棵年幼的，獨自來尋他的小山參。
不行！怎麽能因為自己的考試，讓這個充滿靈性的山參失了性命！
他勉力坐起來。用手捧起這棵山參，在萬麵小君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走向山腳旁的樹林。
用殘存的神識尋了一塊適合的涼陰，蘇清然用刨撥了一個小坑，把這棵山參埋回了土裏。聽到那重新開始的生命脈動，他放鬆的笑了，默默地想：梵淨山的水土風日，你們要好好地對待這棵可愛的小山參，最好讓它能茁壯地成長，長得越健康，越長久，我就越歡喜。
那山參聽到了這一切，重新打開的心眼被感動充滿了。果然，果然，這真是一位恩人。梵淨山的萬物聽到了這一切，也暗暗接受了這樣一個約定。
蘇清然感到了山間的那種氣意，微睜著雙眼，滿含期待地看著萬麵小君：“妹妹，哥哥好像成功了。等我好了，就陪你去把扶搖琴贏回來。”
這話說的無比喜悅。
萬麵小君攙扶著蘇清然，緩緩地，沿著山路向上走。走著走著，她發現月光照到的草木，好像在吐出一團團無形的，隱隱發光的氣息，吐到蘇清然的臉上，身上。偶爾有一團撲麵而來，一種無比的清爽和舒適就貫透了她的身心。
這是……大地的精元？萬麵小君無法抑製自己的驚訝。這些精元是山間萬物四季休養繁衍而積攢出來的氣息，對生命的生發，機體的潤澤，精神的滋養有很大的好處，末界的士兵受傷，精元的補給是極其有效的辦法，因此，有術士和藥師專門設法提取這些精元，把這些精元分成及其細小的絲縷，封存在藥丸裏，每個士兵隻要服下一顆藥丸，肌體所受的傷害就會減輕許多。因為精元的獲取十分困難，因此這精元十分珍貴。
而現在這精元，竟像不要錢一般，何止細細的絲縷，而是一團團地灌進蘇清然的身體，即使將天吃君的全部錢財變賣了，恐怕也買不來這麽多的精元！
萬麵小君知道，這完全是因為哥哥自己的善心和仁義。第二場考試他當然可以硬抗，那些山間的蟲蛇，隻是在這鬥爭中，蟲蛇勢必殞命，就是為了保護這些蟲蛇，哥哥才選擇了那條險到幾乎不可能成功的路；第三場考試他當然可以不強撐著把山參送回到土壤裏，但哥哥就是哥哥，即使是山參的生命，他也不會隨意放棄。他以全心全身為此山，此山的精元，自然也成為它感恩的手段。
每個生命隻需付出一點點的精元，不會對其本身造成任何損害，而許許多多生命的精元疊合在一起，就會形成一個極大的數量。從這精元的數量來看，恐怕這整座山，都在傾注著自己的力量，為哥哥療傷。
的確，對於哥哥這種神識極度受損的傷勢，唯有精元的補充，能夠幫助他最快速遞修複那些焦爛的感知。
其實萬麵小君不知道，之前那無數顆星月之光，乃是經過蘇清然的身體過濾，經由月光凝練而成，僅這一場星月光雨，便為這山間萬物，一夜間補充了無數的精輝。而精輝，是精元極難得的原料。那場雨，足以為這場精元盛宴買單。
山間的精元不要命地往蘇清然的身體裏灌，他的神識也恢複得極快。走到半山腰遇見來接自己的江下流三人時，蘇清然已經不需要萬麵小君的攙扶，臉上漸漸有了血色，眼神也清澈了許多。
等他回到月鏡庵時，神識已經被這山間的精元修補得幾乎完整了。五月的梵淨山夜晚並不太冷，為了蘇清然的進一步恢複，四人在庭院尋了一處月色明朗處，給蘇清然擺了一床鋪蓋就安排他睡下了，萬麵小君想留在旁邊照顧蘇清然，卻被蘇清然勸到屋內去睡了。
可這另外三個評分人，卻絕絕睡不著。
江下流，鍾離懷憶，鍾離懷棠被今夜陡生的多場變故驚得心神激蕩，蘇清然在這三場考試中的表現，遠遠超過了他們的預期，甚至隱隱有超過他們自身水準的態勢。
鍾離懷憶喃喃道，“果然不愧是太子殿下，這些年過去了，他竟比從前更加出色。看來，當年老陛下的預料，真的很準。若有一天太子殿下的神魂被完全喚醒，這七界的一切動亂，就不再是問題了。”
江下流乜斜著眼看著這元界下來的老仙女兒，接道，“當時他像個病猴子時候，我就覺得他不簡單，長得漂亮，定力高，頭腦聰明，直覺靈敏，做飯，偏偏又那麽好吃。”他的眼裏流露出無限的向往。“可惜這段日子裏，卻一直沒機會讓他做飯。”鍾離懷棠看著江下流的嘴臉，怒道，“他每天光喝毒藥都喝飽了，你舍得他一天死去活來十幾遍，還給你下廚做飯？還是你不怕他身上的餘毒未清，不小心下到鍋裏毒死你？”江下流撇撇嘴，不想與鍾離懷棠繼續這個話題，看著鍾離懷憶問，“老弟，你怎麽一言不發？”
鍾離懷憶的六隻眼瞳同時從各自渙散的狀態回過神來，頗有一種奇妙的效果。“啊？什麽？”“你在想什麽？”鍾離懷憶搖了搖頭，“今天是我疏忽，竟用山間的蟲蛇來設關卡，罪過啊。”他歎著氣，一副自責不已的樣子。江下流打了個哈欠，瞥了鍾離懷憶一眼道，“雖說我也奇怪，你既知道他的性子，關卡就不該如此設，但不管怎樣，徒兒的表現已經達到了出師的水準。我看呀，最近就可以打打包袱，向那國都，出發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