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白衣飄飄皆不再是少年
仙蹤林。
顧瑤坐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上。
她偷偷的看著樹林邊上被枝葉擋住的一間小屋。
她很想透過樹葉看看小屋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但又好像害怕看清楚，隻是偷偷的撇一眼又把頭轉向一旁，可沒一會又用餘光偷偷的看。
一晃半年了，也不知道他在那怎麽樣了。
她清楚的記得臨走前瀠泓白芷輕輕的一拍就取走了那顆定屍丹，也記得三木背著他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她記得他跟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還是在他進客棧前開玩笑說著他一個人在房間閉關不踏實，她笑著說讓夜夢輸跟他一間，他說那還是自己一個人住踏實些。
她記得那柄長劍離她真的很近很近，近到她想要閉上眼等死都來不及。來不及想老顧，想梅姨，想仙蹤林，想他。
然而他就這麽出現在自己麵前，用胸口擋住了那柄誰也沒想到會刺向她的長劍。
在他們離開藥山前，她看到老顧的神色她就知道葉澤這次是必須留在藥山了。
那個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神仙一般的藥聖至始至終都沒跟她說一句話。
現在的她還不能真正體會到來日方長細水長流之類的無奈。
她隻知道他不會死。
也知道他們要分開一段時日。
不知道多久，不知道何時才會再見。
或許就沒有或許了。
一陣風吹來，吹開了擋住小屋的樹枝，吹散了小屋前的霧氣，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
精致且越發成熟的臉頰不知被什麽打濕了。
“哎，這臭小子，人都不在了還不讓人省心”
不知何時，顧丹泉一屁股坐在了樹下，手裏拿著一壺酒，哀怨說道。
“什麽人不在了，你不是說那個藥聖肯定能救活他嗎”
顧瑤勾著腦袋從樹上對著自己的爹大聲的問道。
顧丹泉搖搖頭，喝了口酒。
“哎，這人啊，要想長大就肯定要經曆一些困難，你是如此，他葉澤也是，你以前一直呆在仙蹤林自然是不會明白，但不明白歸不明白，這一天也總是會來的，爹也幫不了你”
顧瑤從樹上跳下來，搶過顧丹泉手裏的酒，背靠著顧丹泉坐在地上。
顧丹泉扭頭小聲嘀咕道：
“早知道多帶一壺來了”
顧瑤把酒壺放到嘴邊，想了想，沒有喝，又把酒壺遞給顧丹泉，她輕聲問道：
“爹，你說我以前一直呆在仙蹤林是沒長大嗎？那娘不是也一直呆在這嗎”
顧丹泉接過酒壺重重的喝了一口，他朝著葉澤已經住過的茅屋相反的方向看去，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
“你娘啊，她為爹付出了太多太多，其實爹在銀壺城見到你娘第一眼的時候就喜歡上她了，不僅僅是因為你娘年輕時長的那叫一個美，還有她那份對江湖的向往，對江湖俠客的憧憬，一個女子那種不管天高地厚的熱愛，後來她來仙蹤林找我，我就知道這輩子就是她了”
顧丹泉說著自顧自傻嗬嗬的笑了
。
在外他是七聖宗的宗主之一，但他確不身在江湖，也定然不會有那些江湖成名高手在歸隱之後的晚景淒涼，此生有她足以。
顧瑤把腦袋擱在顧丹泉的肩膀上，她記得小時候經常抱著顧丹泉的脖子在仙蹤林裏飛來飛去，那時候覺得仙蹤林真的好大好大，總有看不完的風景，見不完的師哥師姐。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父女倆就沒有靜靜的坐下來說過話了。
也許是因為她開始覺得仙蹤林其實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大，也許是仙蹤林的大霧擋住了她真正想看到的，想擁有的。
“爹，娘一直沒離開過仙蹤林是因為你嗎？”
顧瑤突然問道。
顧丹泉似乎早就想到顧瑤會有此一問，笑了笑，表情看不出是無奈還是釋然，他輕聲說道：
“你隻要記住你娘是這世上對爹對你最在乎的人就行了”
顧瑤沒有接著顧丹泉的話，繼續問道：
“那你又是因為什麽”
一陣清風拂過，一片落葉掉在顧瑤腳邊，她撿起那片仙蹤林隨處可見的落葉，看著枯黃的葉子上清晰脈絡，像是第一次嚐到了傷感的味道。
又要入秋了。
隻有繁華落盡後，生命的脈絡才能這般清晰可見。
顧丹泉沉默了良久，答非所問道：
“瑤瑤，你有沒有問過葉澤在無有鄉裏看到了什麽嗎”
顧瑤一時間還沒能從傷感的心情中走出來。
“我已經很久沒跟他說過話了”
藥山雖然與仙蹤林一樣，門下弟子皆是散養，但相比較仙蹤林就連宗門住所都那般簡單，宗門其他人的衣食住行有多不修邊幅就可想而知了。
這點藥山就比仙蹤林講究的多了。
那深藏在藥山山頂瀠泓白芷所居之處，一花一草，一石一階皆是天然而成，醉臥可聽仙流繞耳，隨手撫之皆是不現世之奇絕。也隻有這樣的洞天福地才配得上瀠泓白芷這樣的人。
當然，這樣的風景外人是絕對看不見的。不少人在酣醉之後，也曾憑空想象過這位傾城美人的舉手投足，甚至把自己也強加其中，腦中與藥聖共度良宵也別有一番滋味。
其實瀠泓白芷的住處在藥山並不是什麽不可靠近的禁地。隻是每一個藥山的弟子都自知與瀠泓白芷身份實力差距，打心裏的崇敬，沒人做那想吃天鵝肉的蛤蟆，久而久之，哪怕瀠泓白芷沒有下令不得靠近她的住處，也沒有一個人敢去逾越半步。
連藥山自己人都如此更不用說外人不得入藥山半步了。
可是半年前就有幾人在沒經瀠泓白芷同意就私自進入藥山。
三木打小就跟隨瀠泓白芷了，年紀雖然不大，但在藥山之中也算是瀠泓白芷的準親信了，他怎麽會不了解瀠泓白芷的心思，當他知曉顧瑤是仙蹤林千金之後，沒經過當時正在禁地的瀠泓白芷同意就讓他們先行在藥山住下，三木清楚瀠泓白芷肯定知道。在藥山，任何事情又怎麽能逃得過瀠泓白芷的眼睛呢。
可有一人的私自入山就在情理之
中意料之外了。
她在雨夜為葉澤送去定屍丹。
她剛一入山瀠泓白芷便發現了她，她也清楚一定會被發現。
可她還是來了。
她能在談笑間決定著一個大家族的生死存亡，甚至在她的暗中行事下影響著一朝一代的姓氏歸屬，她視世人為螻蟻，她以銅錢買龍椅。
可她確為了助宋譯登上皇位路上的一顆棋子來了。
她想讓他知道，自己也並非生來就無情。她身後的勢力，和那些為了她心甘情願隱世一生的人不允許她兒女情長，心慈手軟。世事萬般無奈，又豈是一個區區奪嫡之爭就能改變。
可是作為一個女子她還是來了。
而瀠泓白芷讓她來也讓她走，又何嚐不是身為女子之間的心照不宣呢。
“老顧那裏的瓶瓶罐罐看著稀罕，你這的也不差啊。哎，這是什麽啊，聞著可真香啊，哇，這水厲害了啊，裝瓶子裏還能流動呢，這是啥啊，看著比神農漿還珍貴啊，三木啊，這神農漿到底是什麽啊，綠不拉幾的，一看就不新鮮，可別是你們隨意拿些洗腳水糊弄江湖中人吧”
三木把被碰歪的珍貴藥材扶正，又奪過一瓶古樸的藥罐，無奈的說道：
“你慢著點，這些東西可都是可遇不可求的，都是有靈性的，一個不小心就很可能影響它們在丹藥中的效果”
“切，裝了吧，我看你成天也就是隨手采些花花草草的，拿個小爐子左一點右一點的添進去，能有多珍貴，你要說你們宗主那裏的寶貝稀罕這我信，可你這.……你當我葉澤沒見過世麵啊”
三木煉藥的水平爐火純青，可打架嘛他從來都不感興趣，天生就是這性子，長這麽大就沒跟人紅過臉，更別說出手了，當然這也跟他身處藥山有關，從來就沒聽說有人上藥山討教的。這藥山上有無數江湖中人拿了換取丹藥的武學秘籍，他看都不看一眼。
三木點頭說道：
“宗主那的東西自然是我們普通弟子所煉之物不可比擬的，但你要說這些瓶子裏所裝普通那還真是小看三木了，它們可真不比你吃的那顆定屍丹差呢”
“真的假的，話說回來了，我那顆什麽定屍丹呢”
“在我這，你要吃？”
聞言三木朝門口低頭不語。
看著門口出現之人，已經在藥山呆了半年之久的葉澤也不敢在嘴裏碎碎念了。
“你不是想知道神農漿是什麽嗎，聽說你輕功不錯，跟緊點”
瀠泓白芷說完便朝藥山山頂飛掠而去。
葉澤看了眼還低著頭的三木，打趣道：
“她都已經飛遠了”
三木沒理會葉澤，自顧自的收拾起被葉澤弄亂的瓶子，嘴裏說道：
“宗主要帶你去的地方是藥山的禁地，雖然我不知你輕功到底有多好，好心勸你，要是在不跟上你可是要後悔的”
藥山禁地？
葉澤腦子裏第一個蹦出來了是在趙朝江瓜地河邊小黑說的一句話。
平安鎮，他葉澤第二個福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