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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人(「給我把他摁了!」...)

  「這條小路應該是沒有監控了。」說話的時候何默默錘了錘腿,  一條路一條路地走,一家店一家店地查和問,她們已經在這周圍繞了快兩個小時了。

  何雨看看她,  說:「咱們吃點兒,歇會兒吧。」

  母女兩個人走進了一家沙縣小吃,  加點了煎餃和炒米粉,何雨建議何默默加個鹵鴨腿,  被女兒拒絕了。

  「喝碗湯吧,  走了這麼久,  你也緩緩。」何雨隨手把紙巾用水打濕,  讓何默默擦手。

  何默默接了過來,  腦子裡還是剛剛記下的路線,  用筷子的另一頭蘸著水在桌子上畫,  她在嘴裡念念有詞:

  「雖然我們不知道具體位置在哪裡,  但是現在可以排除的有監控的小路有四條,剩下的三條里,兩條在東側,  一條在西側,  也就是說他的路徑應該是東邊兩條中的一條和西邊的一條,正好跨過了整個賣場,也就是說為了逃跑方便,他下手的位置應該是這個賣場兩側……媽媽,咱們一會兒再去這三條路上看看吧。」

  何雨長出了一口氣,  喝了口湯說:「你是想靠算數把人抓住啊?」

  何默默面無表情,  只有嘴皮在動:「現在的警察也會根據嫌疑人的行為模式建模,  來推斷他的行為,問題是我們知道的太少……」

  何雨覺得自己沒走暈,  也得被自己女兒給說暈了:「好了,別想了,緩緩腦子,來喝口湯。」

  何默默安靜了,她轉過筷子,開始吃雞蛋炒米粉。

  「你說小林他們能去哪兒了呢?」

  聽見媽媽的問題,何默默咽了嘴裡的米粉想了想,說:「可能,是在找地方『練兵』吧。」

  「練兵?這是什麼?」

  何默默喝了一口湯:「『要在案發現場抓人』這件事,我看到的是『案發現場』,林頌雪看到的就是『有沒有足夠的能力抓到人』,這種能力局限於人類□□。」

  何雨想了想,笑了:「小孩兒就是小孩兒,要我說呀,一鼓作氣把人拉來埋伏上,雖然在這呆著是熬人,但是來都來了,大家還是想幹事兒的,把人弄去了別的地方真搞了什麼『練兵』,小林她那就弄不來幾個人了。」

  中年女人的臉上是驚訝,她看著面前的「女孩兒」,問:「為什麼呀?」

  「為什麼?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是吧?一群小孩兒,憑著一股義憤說要來抓人,真折騰起來了,腦子也就動起來了,『我能抓到嗎?我受傷怎麼辦?今天那人就能出現嗎?』……」

  何雨擺擺手,吃了個煎餃,說:「腦子一動就露怯了,到時候再找個理由溜了,一個人走了,其他人的心也就散了……」

  她說得隨意,臉上還帶著調侃孩子的笑。

  何默默卻越聽越認真。

  太陽還掛在西面的時候,橋西阿姨告訴她,她媽媽是最絢爛的一朵花。

  現在,她的媽媽也是一朵花,同樣美麗,也有歲月沉澱出的香,還有智慧……在生活中與人打交道而來的智慧。

  曾經的她從來沒有注意到這些。

  「怎麼了?你不信啊?」何雨看見女兒面上沒有表情,還以為她不信自己說的,「別以為你媽媽我就一點兒也不懂年輕人,媽媽年輕過的,倒是你們,才活了幾年,見過幾個人吶?」

  「不是。」何默默抬頭看向何雨,「我是在想,媽媽,你真厲害。」

  「嘿嘿嘿……哎呀……」剛剛還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何雨突然就害羞了,甚至把頭轉到一邊,「你這是笑話媽媽呢?」

  「沒有,我說的是真的。」

  小吃店裡的燈光微黃,照在哪裡都透著暖意,何默默目光真誠。

  何雨笑了,這次不是掩飾性的略帶誇張的笑,她面帶微笑地站起來,說:「吃完飯你也別一直走了,我去弄輛共享單車,你在路口站著,我騎車進去了看見有什麼不對就打電話給你,不然我就開著視頻,你這雙腿明天還得站一個白天呢。」沒人比何雨更知道站櫃檯的辛苦。

  這是媽媽的腿,何默默摸了摸,只能點頭說:「好。你,你也別太累。」

  「說什麼呢?我現在用著你這十來歲的小身板兒,就不知道什麼是累。」

  吃飯之前是何默默拉著媽媽到處走,吃完了飯就成了媽媽拉著何默默到處走。

  騎自行車這種事靠的就是肌肉記憶,何默默不會騎自行車,何雨用著她的身體就有些艱難,最後在一個路口發現了一輛共享電動車,何雨騎著這個倒是覺得挺順手。

  「你媽我以前還騎過大摩托呢,十□□的時候,一塊兒玩的朋友有人騎了輛特帥的大哈雷。」

  看著自己的媽用自己的身體單腳撐地彷彿是駕馭著一匹悍馬,何默默努力做到了面無表情:

  「這樣你能輕鬆點,注意路況。」

  「放心。」

  過了晚上九點,小道上越發靜謐,何雨慶幸自己找了借口讓女兒沒有再進來晃,她的表情變得謹慎起來,每次停下車子觀察店鋪門口的時候都要留意一下後面有沒有人或車。

  老舊的小區里亮著一盞一盞的燈,何默默站在路口,抬起頭看向那些燈光亮起的地方。

  這些小區幾乎都沒有什麼物業,頂多有個看大門的老大爺,人員成分也相當複雜……從一開始何默默就懷疑過作案者是這裡某個小區的住戶,足夠近的距離方便他把周圍的情況都摸排乾淨,可惜小區門口都沒有監控。

  那個人如果住在這裡應該怎麼走呢?首先他要選好沒有監控的路徑,他不會從小區里直接衝出來犯事兒,因為他已經如此謹慎地躲監控,就絕不會讓人看見他的大本營,抓到他的把柄。

  所以他要先騎車離開小區,不……他可能根本不會騎車離開小區,如果他就在附近工作,完全可以把車停在工作地,早上六七點,晚上十點多,他的同事不會知道他騎了車出去。

  「媽媽,你到了路的另一頭不要折返,轉到那邊的大路上再從西邊那條路出來看看路上有沒有監控。」

  掛了電話,何默默往那些小區里走了進去。

  四十多分鐘后,何雨騎著電動車轉了回來:「我往東邊和西邊也都看了看,西邊離著十字路口很近,那兒就有監控,西邊到東邊中間這兒是並排的幾家做頭髮的,開飯店的,理髮店有攝像頭對著街面,但是現在關門了,有一家飯店挺大,他們的監控主要是只盯著停車場。這邊正後面的位置就是東邊這兩條道中間,也有監控。」

  何默默左右腳換著撐著身子,整個人看著搖搖晃晃。手指在車座上畫了一個直線條組成的勺子型:「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在極端地躲監控,那麼他能夠選擇的路線只有這一條,就是早上的時候從西邊那條沒有監控的路過來新河路,作案後走到東邊數第一條沒有監控的路,然後往東邊逃逸。同理,他晚上先移動到東邊第一條路,行動的時候到了新河路,再往西邊逃走,因為那條路的另一頭有監控,其實是沒有讓他繼續逃跑的路徑的,但是他還敢在晚上犯案就一定是有什麼條件讓他很自信可以躲過去別人的在追查。」

  說完之後,何默默皺起了眉頭:「我的掌握的條件太少了,只能從我們目前獲知的信息得到一個結論,以這個結論作為推斷的條件,但是這個結論是否正確,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哎呀,你先別又把話頭兒轉回去,你剛剛說什麼條件很自信是什麼意思?」

  何雨急了,女兒前頭說的她一知半解,最後這句精華怎麼就吞了呢?

  何默默的嘴唇抿了起來,「我現在得出的推論太絕對了。」

  「絕不絕對你先出來,咱們倆在這晃了一晚上了,就算是踩點兒都踩透了,你好歹得告訴媽媽咱們這一晚上忙出了個什麼事兒啊?」

  何默默微微低下了頭,低聲說:「我懷疑,他就是西邊那條道某一家店鋪或者企業的員工,還是早晚在工作地都沒有人懷疑的職業,比如……保安。」

  「保安?」

  何雨猛地想起來西邊那條街里有一個小公司,她們借著找狗還去問過監控的事情,那位保安的回答是監控壞了半個月了一直沒人管。

  好像後頸的一根筋被撥動了一下,何雨脖子一麻,她理解了為什麼女兒的表情變得那麼嚴肅。

  「寶寶,咱們不用推得這麼仔細,你這……」

  「不充分的條件在絕大部分時候會導向錯誤的結論,但是也有極少數……在物理學和數學上存在著各種猜想,它們都是從不充分的條件中得出的,在漫長的時間裡人們要證明它們是或者不是。」

  何默默不知道這個話是說給媽媽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她想說自己一定算錯了,又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的可能是正確的。

  可這次的正確或者錯誤影響的並不僅僅是分數或者排名。

  她才十六歲,她害怕了。

  這種害怕旁人很難察覺,他們只會以為這個女孩兒的面無表情是驕傲和篤定,是得意和不屑,除了她媽媽。

  一隻手放在了何默默的肩膀上。

  「沒事兒,默默,這事兒既然已經起了頭兒,咱們也不差這一步了,啥猜想啥的,你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證明了保安就是那個流氓啊?」

  「車……他的車應該放在了他的工作地,還是比較隱秘的地方。」

  「還有么?」

  「作案人很大可能住在這附近。還有你之前跟我說的,他應該喜歡看到女孩兒受到驚嚇的樣子,如果女孩兒在他面前受到驚嚇,他應該會笑。」

  說實話,何雨被最後一句話噁心到了。

  再一想這個人可能之前還和她們說話了,她甚至想吐,但是在女兒的面前,她就要表現得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

  她的一分膽怯,在孩子的心裡就可能放大到整個崩盤。

  「沒事兒。」她又對自己的女兒說了一遍。

  「一開始就覺得是你們,還以為我看錯了,沒想到真是你們。」

  清亮的聲音從兩個人的身後傳來,伴隨著自行車的剎車聲。

  是林頌雪。

  也不只是林頌雪,她身後還跟了兩個女孩兒和三個男孩兒,都騎著自行車,她們都抬著頭看著路燈下的母女倆。

  居然還能帶了五個孩子過來,何雨心裡覺得林頌雪這小姑娘在孩子里還真是挺有號召力的。

  在一聲聲的「阿姨好」里,何默默不自在地點了點頭。

  何雨半邊兒身子擋在女兒的面前,說:

  「默……我……林頌雪,你來,我們跟你說點兒事兒。」

  兩分鐘后,坐在山地車上沒下來的林頌雪眉毛挑了一下:「那照你說的,我們只要盯著那個保安就行了,拿個望遠鏡守著他,看他能不能騎著電動車出來不就行了。」

  何默默連忙說:「我這只是猜想,條件一點都不全……而且我一點都想不明白,他一個流氓為什麼做事要那麼小心幾乎是用盡一切力量去躲避監控,在邏輯上有太多漏洞了……」

  「反正只是盯盯人,也不費什麼事兒,總比我們自以為是要好。」林頌雪低頭笑了一下,有些無奈的樣子,一點都不像白天面對何雨的時候那麼自信滿滿,顯然,她這個晚上也過得很「充實」。

  也不知道林頌雪跟那些少年們都說了什麼,他們甚至沒有要求再聽聽各種解釋和推斷,很快就分配好了盯梢的工作。

  何雨再次覺得小林姑娘真是了不得,當然,最厲害的還是她家的默默。

  「馬上就要放學了,我們先去準備一下。」

  林頌雪顯然也知道校服扎眼,幾個人也都是換過衣服才來的。

  看著她們消失在路燈下的街口,何默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春天河水的土腥氣灌進了她的肺里。

  「別怕。」何雨握緊了那隻冰涼的手,「他們做的事情比我們預期的好多了,這都是因為你提供了一個思路,不對也沒關係,怎麼樣都沒關係……唉,今天晚上這人我估計也出不來,我先去把電動車還了。」

  充電樁在東邊幾百米外,何默默要陪媽媽一起去,被拒絕了。

  「晚上回家你的腳得好好泡泡呢,別跟我折騰這一趟了。」

  騎上電動車,何雨把女兒留在了原地,騎出去二百米,衣兜里電話響起,她停下車掏出了手機。

  「那個人出來了!黑色頭盔灰色電動車,我們都拍下來了。」

  媽呀!還會換頭盔,默默真的猜准了!

  「嗯,很好,趕緊報警!」

  驚喜之後是滿心的暢快,何雨長出一口氣,心裡也有「今天老娘幹了件大事兒」的舒爽。

  何默默站在街邊,目光不自覺地看向了西的路口,如果她猜對了,很快那個人就會從這個路口出來,轉移到東邊的小路上,在新河路上伺機尾隨自東向西回家的女學生,然後躲回到他工作的地方。

  黑色頭盔出現在路口的時候,何默默眨了眨眼,一度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電動車在她的視線里緩慢行駛,她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好像動也不能動。

  突然凝固的腦海中,一個問題在掙扎:他為什麼走的這麼慢,他不是應該常速行駛轉移位置嗎?

  何默默覺得自己動作比樹懶還慢,她轉頭看向東邊,寥寥的行人和車輛,騎著自行車賽車似迎面衝過來的男高中生,還有……背對著她的,媽媽。

  「媽!」

  聽到自己驚叫聲的時候,何默默已經衝出來了幾十米,她自己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奔跑。

  「媽!!」

  何雨隱約聽見了女兒的叫聲,轉身,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加速的黑色的頭盔。

  媽的,這樣撓不著臉呢。

  心頭一熱,何雨發動了電動車。

  「碰!碰!」有人連人帶車摔在了地上。

  何雨挪出被電動車壓著的腿,撲到另一邊倒地的電動車上對身後趕來的孩子們大喊:

  「給我把他摁了!」

  ……

  深夜一點半,何家母女從警局出來坐在林頌雪家車的後座上,手拉著手。

  林頌雪也不想說話。

  這一天她們過得太刺激了。

  「居然是逃犯。」何默默大腦空白,表情遲滯,「難怪他要極端地躲監控。」

  握住她手的那隻手緊了一下。

  「你別算了,你媽我現在沒腦子跟你繞了。」

  林頌雪抬頭看看後視鏡,說:「要不是提前拍下了照片作為你是想抓流氓的證據,你直接跟人電動車對沖……」

  何雨一捂腦門兒,她就是血上頭了。

  總之,人是抓了。

  在何雨何默默和一群孩子竭力要證明這個人是個襲胸流氓的時候,在警察叔叔表示流氓也會因為多次犯案加重處理的時候,警察阿姨對著電腦很驚訝地說:

  「這是逃犯啊,搶劫,□□未遂……」

  沸騰的場面立刻被凍住了,到現在都還是冷的。

  「啊,從早到晚這一整天,我這是做了一件什麼大事兒啊?!」何雨突然回過神兒來似的,「我這直接抓了個逃犯啊!」

  「默默!默默咱娘倆干大事兒了!」

  何默默看著「自己」興奮的臉,表情還是有點兒呆。

  「快點兒,趕緊笑一個。」她媽媽說。

  何默默笑了一下,然後又一下。

  從來彷彿什麼都能掌握在手裡的女孩兒,此刻,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眼眶裡有眼淚也被她媽媽用手擦掉了。

  「我女兒真是太棒了。」

  「是我媽媽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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