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仙君與小狐妖8
這一聲帶了顫泣且驚恐的驚叫,猶如裂帛當空之響。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人被桌子絆倒、椅子側翻在地的混亂聲音。
桓行素臉色驟變,未再顧及「敲門再進」的那一套禮儀了,一個箭步,奪門而入。
屋子的窗戶都掩上了,光線很暗。未等桓行素雙目適應屋子裡的光線變化,一個黑影便從角落裡踉蹌著沖了出來,彷彿將他當成了救命稻草,赤著足跳到了他的身上:「道長,救我!」
是真的跳了上來。
雙臂箍著他的脖子,整個身體竄到了他身上,腿也死死地盤住了他的腰,以免滑落下去。
雖說身量和力量都遠在她之上,但這一遭太猝不及防了,桓行素被她撞得微微一趔趄,後退了半步,緊接著,呼吸便是一僵。
——許是正在換衣服的途中生了變故,她的身上只松垮地掛著一件雪白的單衣,透過衣裳滲過來了身上的暖意,因為驚慌而變得急促的咻咻喘息聲,就在他耳邊發出。那柔軟的少女身軀的輪廓,也清晰可感,毫無縫隙地壓在他的身上。
方才她跑來時的動作很敏捷,似乎沒有看到體表有受傷之處。桓行素深吸了一口氣,才穩住心神,安撫她道:「別怕,發生什麼事了?」
「有蛇!」俞鹿不肯下來,將頭埋在他的肩上告狀:「屋子裡藏了一條蛇,鑽進了我的衣服里。」
經常在山裡面玩耍,侍女中也有本體是蛇妖的。俞鹿本來是不害怕蛇的。但不代表她挨得住突如其來的近身驚嚇。
剛才,在桓行素離去后,她因為饞嘴,先吃掉了他帶回的果子,才開始穿衣服。
秋冬的衣裳都偏厚,疊在一起時,即使裡頭藏了東西,從外面也看不出輪廓。
俞鹿才披上外衣,裡頭就忽然有個冰涼涼、滑溜溜的活物,在袖子里一一滑而進,還倏地鑽進了她的裡衣。
那冰冷的鱗片劃過了溫熱的肌膚,俞鹿的心臟轟然一炸,肌膚瞬間就竄起了大片驚恐的雞皮疙瘩,條件反射地尖叫起來,同時將外衣一扔。
就是在這一刻,桓行素進來了。
聞言,桓行素心下一沉,問了最重要的問題:「有沒有被咬到?」
「嗯……咬了一口。」
桓行素一凜。看她還一副很害怕的模樣,便沒有趕她下地,維持著這樣的樹袋熊姿態,往屋中快步走去。在床邊的地上,果然有一件皺了的外衣。一條長蛇從衣服堆里爬了出來。觀之外形,蛇頭呈圓潤的橢圓形,頭頂有王字黑紋,腹黃有黑色斑紋,是一條幼小的王錦蛇,看著還有些獃頭獃腦的。
此蛇品性兇猛,會攻擊人,但無毒性,且這條明顯沒有開化,只是一條普通蛇而已。
確定其無毒,桓行素緊繃的心弦微微鬆了下。
小院之外的結界攔的是精魔妖怪。尋常動物被龍氣所懾,也不會輕易闖進來。
這條蠢蛇在這一刻,彷彿終於感覺到了龍氣的威懾,慌不擇路地扭著身,從牆角的一個小洞竄走了。
「鹿鹿,那是無毒蛇,已經走了。」桓行素遲疑了下,往前走了幾步,抬手輕輕拍了下她的背,說:「它咬了你何處?」
後面就是床了,俞鹿這才慢慢鬆開了手,坐了回去,扁扁嘴:「咬了我的背一口,在腰附近,不知道有沒有出血。」
說著,未等桓行素反應過來,她已經撩起了衣裳,扭頭往腰部看去。
衣衫起來,那白皙窄腰和圓圓的肚臍若隱若現。
幸虧被咬的只是一個淺淺的牙印而已,沒有出血,俞鹿抬頭,便看見桓行素已經別開了頭走開。
隨後,一件新的衣裳從頭落下,蓋住了她的身體。
他背過了身,聲音有些模糊不清:「天氣冷,穿好衣服。」
「唔,謝謝道長。」俞鹿麻利地套好了衣裳,隨口問:「對了,道長,你那兩個親戚已經走了嗎?」
「嗯。」
「呼,那就好。我還以為他們來催你回家呢。」
桓行素默然了片刻,負手,輕聲開口:「早晚會有那一天的。」
俞鹿盯著他的背影,心臟忽然有點兒堵,說:「道長,你走了之後還會回來嗎?我不捨得你。」
桓行素看了她一眼,很快移開視線:「不必擔憂。我離開的時間不會早於你妖力復原的日子。」
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沒有聽懂她的弦外之音。
等他出去了,俞鹿才抱膝,小聲抱怨:「不是因為這個,我是真的不捨得你嘛。」
雖說,桓行素從來都沒有因為她是妖怪而區別對待她。但是,俞鹿也不笨,知道自己和桓行素的緣分,估計也只能到他離開擎山的那一天為止。
外面的世道有多不待見妖怪,俞鹿也知道。桓行素還要是一個道士。他的師門不可能接納妖怪。所以,俞鹿不可能跟著他離開擎山。
更重要的是,已經一個多月了,面對她明裡暗裡的撩撥和追求,桓行素都巋然不動,沒有心動的跡象。
唉,就沒見過比他定力更好、更難打動的人。彷彿天上那輪冷月,誰也無法摘下來。
她也不敢挑明自己的企圖,只能從別處發力。
畢竟這段時間,她仗著「妖怪和人不同」這一說辭,經常突然偷襲桓行素,佔了他不少便宜。萬一說出口了,桓行素那麼聰明,肯定會知道之前那些都是她在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好難辦呀。
……
小狐妖向來崇尚及時行樂,不會想太複雜的事。悲傷春秋的時刻難得一見,萬幸的是,它來得快,去得更快。
過了數日,一天深夜,擎山下了薄霜,天氣更冷了。紅葉落了大半,越往山的高處看,風景就越是蕭條。
而在這幾天,俞鹿的妖力也復原完成了,不用再害怕走在半路尾巴和耳朵會冒出來。
天突然冷了這麼多,為了添置物品,這天,俞鹿跟著桓行素一起下了山。
到了冬日,鎮子上的氣氛也不同了。路上賣冰鎮食物的攤兒都沒了,變成了賣烤紅薯、蒸玉米等冒著熱煙的食物,遠遠地,香味就混在熱蒸氣里飄來了。
這是她第一次不用藏在包袱里也不用提心弔膽,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桓行素並肩走在大街上,心裡高興得很,因為這樣就不會有那麼多姑娘盯著桓行素了。
桓行素正在買東西,回過頭,才發現俞鹿不見了。原來是跑到了街對面,倚在了一個紅薯攤前,不知道在笑眯眯地說什麼。
攤主是一對母子。其中,那兒子也有十四五歲了,面頰泛紅,盯著俞鹿,幾乎轉不開眼。
桓行素微微蹙起了眉,覺得這一幕有些礙眼,走了過去。
在凡人的話本里,常將有風情的美人與狐狸精相類比,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方才,俞鹿光顧著注意旁人視線,俞鹿壓根沒留意到,有不少年輕男子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俞鹿人形時,乃一相貌嬌艷、婀娜多姿的少女,那雙眼彷彿帶了種攝人心魄的勾人媚氣,望人都有不自覺地帶了幾分調情之意,令人骨酥肉麻。
又因本身是狐妖的緣故,舉手投足,都與講究賢淑溫婉的凡人女子的姿態不同,頗有幾分輕佻風流的浪意,只是她自己沒發現而已。
和桓行素在一起久了,因為他對她的態度太冷靜,俞鹿幾乎已經忘記了大多數的凡人男子見到自己時是什麼樣子了。此刻,眼見這少年面頰發紅,俞鹿頗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終於找回了一點自信,就多聊了幾句。
身後,一道清冷的氣息靠近,桓行素掃了那少年一眼,不辨喜怒:「要吃紅薯嗎?」
「嗯,已經買好了。」俞鹿收回了視線,咬了一口紅薯,接過了少年紅著臉低頭遞來的找錢。
或許是冬天的生意太好做。這小攤的生紅薯剛好賣光了。那女攤主熱情地道了聲「慢走」,便擦了擦汗,朝身後的店鋪喊了一聲:「哥哥,拿一筐新的紅薯出來。」
裡頭有個漢子應了一聲,很快就搬了兩籮筐的生紅薯出來。
俞鹿走遠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初時,還以為這男人和女攤主是一對兄妹,但發現剛才那少年居然喊那男人叫「爹」,再看那三人眉眼,才意識到了這是一家三口。「哥哥」是女攤主對情郎的愛稱而已。
還挺有趣的,俞鹿忍不住一再回頭,津津有味地看了好幾眼,心中痒痒的。
一回頭,才發現桓行素已經往前走出一段路了。
俞鹿一呆,忙追了上去:「道長,你為什麼不等我呀?」
「……」
桓行素不語,也說不清自己胸臆里為何有股輕微的悶氣在翻湧,方才,下意識就抬步離開了。
而她在察覺到他在往前走後,想也不想,就立刻拋下那個陌生的人,選擇了追他,顯然是覺得他更重要。那股悶氣,忽然就消了些。
因為這悶氣來得莫名其妙,也不是君子所為,還要被她當面點了出來,桓行素心底有了幾分難言的迷茫和懊惱,手指也微微蜷緊了。
「你生氣了嗎?」俞鹿卻非要刨根問底,低頭,盯著手裡的紙袋,百思不得其解,心道——她不是買了兩塊紅薯么?有桓行素的份兒。為什麼感覺他有點不高興?
桓行素輕輕地緩了口氣,說:「沒有的事。回去吧。」
俞鹿「哦」了一聲,垂下腦袋,跟了幾步,想到了剛才那一幕,忽然有了個想法,便快走了兩步,從桓行素的後方軟著聲音,小聲喚了一句:「行素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腦洞小劇場】
俞鹿:他好難攻略。(╯^╰)
桓行素:……冷水白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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