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薄野翎走出雄英大門的時候, 天已經徹底黑了。
雖然活動上發生的事讓處理此事的老師們仍心懷芥蒂, 但薄野翎和上川曦統一了口供，這件事便不好再追究。畢竟USJ事件在前, 校內再發生什麽針對學生的惡性事件，就實在抵不住社會上的輿論壓力了。
隻是，雖然事件平息了, 已經恢複的薄野翎也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去醫務室裏轉了一圈, 但——
薄野翎摸了摸自己的背。
總覺得不太舒服。
夜幕籠罩，街邊的路燈也都亮了, 薄野翎打了個電話給便利店的店長, 想跟對方解釋自己遲到的原因。但她還沒走出兩步, 就看見前方有個靠在路燈杆上的人影, 見薄野翎看向她, 她便在路燈的光暈中站好衝她露出一個笑。
“聊聊嗎？”上川曦這麽問。
薄野翎便向已經接通的電話中，向店長告知了自己今晚想要請假的事。
路邊的自動販賣機是有點鮮麗的玫紅色, 上川曦投入硬幣後選了罐裝啤酒，然後轉過頭來問她要喝什麽。薄野翎回答了果汁, 她便給薄野翎順手點了一罐橙汁飲品，兩瓶鋁罐掉下取物口, 發出不大不小的落響。
今天晚上有些悶熱，空氣中有積壓的水汽, 想來夜半應該會有一場雨。薄野翎安靜地跟著上川曦步行到了一座橋, 看上川曦隨性地翻過橋欄坐好, 她也小心地坐了上去。這裏已經有些遠離大路了, 腳下平靜流淌的河麵映不到半點光，乍看像是無底的漆黑深淵。
“我以為你會殺了我。”說話的是上川曦，她喝了幾口啤酒，毫無畏懼地看著腳下墨黑的河道。
“我以為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那場戰鬥讓薄野翎過於勞神，此刻放鬆下來，才遲鈍地察覺到額頭有些發熱。
“嗯？你可不要開玩笑了，你從頭到尾都沒有主動攻擊過我吧。要是你真的認真起來的話，隻需要一擊——”上川曦做了一個拉弓的姿勢，“我就必死無疑了吧。”
黑發的女孩子已經染了些酒氣，臉上也帶了薄紅。薄野翎喝了一口果汁，溫吞地回答：“不會的。”
天空沒有星星，空氣中也沒有風，周圍的環境在夜色中成為了深深淺淺的剪影，目之所及沒有任何能將視線久久放過去的地方，薄野翎隻能感受著腳下無聲流淌的河麵出神。
“你知道我以後還會對你動手的吧？”
“嗯。”
簡短的對話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兩人再次陷入靜默。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上川曦的邀約代表什麽，薄野翎的赴約代表著什麽，她們兩個心裏都十分清楚了。等上川曦喝完啤酒，將啤酒罐放置在一邊，薄野翎手裏的果汁也見底了。她自然地開口跟上川道別，上川在夜色中胡亂地點點頭沒有應答，薄野翎便從橋欄上翻回去，拍了拍裙擺打算離開。
“你知道我以後還會再試圖殺死你的吧？”令人有些意外的，上川曦又問了一句一樣的話，她像是怕薄野翎不明白她的話意，於是再三重複。
“我知道。”薄野翎再次回答。
薄野翎怎麽會不知道呢，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太多次了，即使沒有這個上川曦也還會有下一個上川曦。她知道上川曦存在的意義，知道上川以後絕對會再三針對她，但也知道對上川請求任何事都無濟於事。
畢竟，講故事的人願意怎麽擺弄角色，都沒有角色反抗的餘地。
“我還會再殺你的。”
“我知道。”
“你總有一天會被我激怒。”
“我知道。”
“……我隻想順著字行往下活。”
……
“……我知道。”
談話結束了。
在上川曦與薄野翎談話的同時，雄英的校長辦公室也開了一場小小的會議，針對的自然是身在普通科卻表現出讓人目瞪狗呆的力量的兩位少女。無論如何，活動中出現那種程度的攻擊怎樣都不能以已經商議好的這種借口抹消，即便為了校聲不能過明麵處理，但對於不確定因素，應對舉措必不可少。
於是在第二天，E班班主任找了上川曦談話。
談話的內容從擁有可塑性極強的個性為什麽還要呆在普通科，到你的個性如果鍛煉好會成為出色的英雄，最後毫不出人意料轉到你願意轉去英雄科嗎？
要是換成其他普通科學生，早就好好好轉轉轉了，可是上川曦卻微微一笑，從身世談到情懷，帶思路帶到飛起，最後含蓄委婉地表達了一番我愛普通科普通科愛我。
完全被帶偏的班主任熱淚盈眶地回到了職員辦公室，“她真的是個好孩子嗚嗚嗚……”
其他老師：“……”
安撫好這位班主任，再問另一個學生，班主任才回答說另一位請了病假，兩天。
雖然是請假了，但該做的事情也不容耽擱，歐爾麥特在當天放學後拿著複印出的學生檔案等在了校門口。這件事其實與他無關，是他主動去找校長說明了薄野翎曾治療他的事，希望校長在考慮兩個學生的處理時也能把那次救助納入考量，他被校長問了要不要自己去親自走一趟，他才拿著學生資料站在了這裏。
歐爾麥特再次翻看了一下手裏簡單的幾頁資料，還有些出神，就被靠近的腳步聲喚回了注意力。
“……相澤老師？”意外的，來的不是E班的班主任。
“歐爾……”相澤消太對歐爾麥特的出現同樣意外，但這裏畢竟還在校門口，話音剛發出來他就迅速收了聲。簡單收拾了自己一下的消除英雄闡明來意，“校長把這個學生交由我負責了。”
校長的意思是讓兩位個性出眾的少女不占席位的分別進入英雄科兩個班旁讀，學籍能不能轉進英雄科可以看情況再論，畢竟首要任務是對具有強大可能性的雄英幼苗進行監督幫助。相澤消太對這個沒什麽意見，隻是覺得麻煩，他選薄野翎也隻是因為B班的班主任率先選了看起來更強但也更難搞的上川。
而E班的班主任雖然也是位優秀的職業英雄，但作為老師，她太容易被自己的學生糊弄了。
“原來如此。”歐邁爾特聽完撓了撓腦袋，“那我們就出發吧！”
剛想問對方怎麽也在這裏的相澤消太被打斷，便也不想再費口舌，跟著點了點頭。
按常規操作，家訪前應該會有一則通知電話，鑒於薄野翎沒有監護人，便撥打了她寫下的個人號碼。手機還沒接通，就傳來了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
大概沒想到校門都沒跨出來就遇到了波折，兩個老師一時沉默。
“欸，等等，我記得資料上有記錄翎少女的住址。”歐爾麥特打開資料，看資料上的地址確實詳細，隻是還沒鬆口氣又是一頓，“廉租區……，那一片好像不是很安穩啊。”
這一點歐爾麥特就錯了，等兩個老師驅車到達，才發現這裏十分安穩。畢竟沿著一整條街的廉租區域都已經被鏟平了，老舊的樓房和狹窄的巷道全變成了一堆碎石瓦爍，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等待處理的施工廢墟。
現在這片廉租區白天晚上都沒什麽人溜達，比哪裏都安穩。
想到了麻煩，但沒想到會這麽麻煩的相澤深深歎了一口氣，然後拿起附有照片的學生檔案，認命地往沿街的另一片住宅區走去。從剛被鏟平的廉租區來看，施工應該剛開始進行沒有多久，如果薄野翎在這裏住過，那住在周邊的人應該會有印象。
相澤掃了一眼學生檔案上的照片。
畢竟是長成這樣。
不出意料的，相澤沒問幾個人就得到了需要的情報。雖然還是不清楚對方目前的居所，但至少知道了對方的打工地點。
名為翎的少女目前是在兩條街外的一家便利店打工，很近，開車過去要不了兩分鍾。
但這次行程似乎注定了不順，他們在到達那所便利店說出來意後，收銀的女孩露出了忍無可忍的神態。
“我說你們啊，也太過分了吧？！”深月幾乎忍不住地喊起來：“跟蹤尾隨偷拍什麽的也就不說了，反正不管警方逮住你們教訓多少次你們都不會聽的，現在居然敢光明正大地來打聽阿翎的住址！你們太欺負人了！”
歐爾麥特愣了一下，急忙想解釋，可深月忍了太久根本聽不進去，“我告訴你們，阿翎搬家的事不管你們從哪裏聽來的，但我勸你們不要再打聽了，我、我……信不信我現在就報警把你們抓走！”
“怎麽回事，深月？”在倉庫就聽見自家店員吼聲的店長走出來。
在一番手忙腳亂的解釋後，掏出職員證的歐爾麥特終於證明了自己和相澤的身份，剛剛對他們發飆的女生見此瞬間漲紅了臉，連聲道歉。見氣氛終於進入可以談話的階段，歐爾麥特緩了緩，才問：“剛剛那位小姐說的，就是翎少女的事，經常會有人來騷擾翎少女嗎？”
“在店裏還好。”店長長期不在店裏所以不清楚，於是深月不好意思地代為回答，“主要是阿翎上下班路上會出現這種事，所以現在下班後我們都會結伴同行的。”
看歐爾麥特問完想知道的事，相澤也問出了他們的來意。
“現在住在什麽地方嗎？”深月搖了搖頭，“阿翎之前搬家的時候沒有住的地方，在店裏的倉庫住了兩個星期，但倉庫畢竟不能長住，之後她就搬出去了，我問她她也隻告訴我在街尾公園那邊，我們下班同行也隻到街尾，所以不是非常清楚。”
街尾公園？
相澤消太和歐爾麥特對視了一眼，他們來的時候路過了那個地方。那是一個位置有點偏的小公園，靠河，周圍沒有民居。
那個女孩子總不會住在公園裏吧？
“應、應該是我想多了吧，不管怎麽樣翎少女也有打工的收入，住在公園裏也太……”歐爾麥特沒說完，露出遲疑的神色後又急忙搖了搖頭。相澤也覺得不太合理，他昨天剛見過那個銀發的女孩子，雖然隻有一麵，但看得出來對方眼神幹淨明朗，那是在良好的環境下成長出來的孩子才會有的眼神，實在看不出會是個生活窘迫的孤女。
沒有更明確的線索為前提，兩位老師應該打道回府，直接等兩天後少女回來上學了。
但說不上什麽原因，他們還是又去了街尾公園一趟。
公園不大，裏麵沒什麽人，植物大概是很久沒修剪所以都長得有些隨心所欲，大概是昨晚半夜下了一場雨，氣息也潮濕陰涼。相澤消太沒往裏麵走幾步，角落裏就傳來了一聲低低的貓叫聲。他下意識地側過頭去看，意外地發現樹叢裏呆著不少貓狗。
它們安安靜靜地呆在樹叢裏，也不叫，隻是盯著他們這些陌生的來者。
“哇！”像是有些被嚇到，歐爾麥特驚了一下，“這些是……流浪的貓狗嗎？”
相澤消太陷入沉默，因為他突然想起資料夾中唯一被登記上的個性注腳。而歐爾麥特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這一點，突然也微妙的安靜下來，正當他們其中某個人想開口的時候，角落裏傳來了極輕微的、似乎一不注意就無法捕捉到的咳嗽聲。
沉默。
沉默。
“翎少女！”歐爾麥特立刻快步走過去，他在短暫的腦補後似乎進入了奇特的老父親角色，幹瘦的臉上微妙地浮現出‘她居然真的住在公園裏’‘怎麽能住在公園’‘社會已經如此冷漠’‘太過分了嚶嚶嚶’之類的神態。但沒走幾步，就有野貓野狗攔在了路前，發出低低的咆哮。
有風吹過來，吹得樹影婆娑，剛剛還略顯偏僻的普通小公園不知為何顯得陰沉了許多，搖動的樹木居然有些半擋了天光。
氣氛剛奇怪起來，幾乎讓人不由進入備戰狀態，一個聲音就低啞地傳過來，“……老師？”
公園重新普通。
明明周圍的環境從頭到尾都沒什麽改變，但眼前的路忽然就有些豁然開朗的意思。歐爾麥特試探性地往前走了兩步，就看見樹叢中隱藏著一隻根莖粗壯的巨大向日葵，此刻他們來尋找的對象正從向日葵的花蕊上起身，臉上帶著病弱的緋紅望過來。
獨身生活，經濟窘迫，騷擾頻發，住在公園，連生病也無人照顧……
這也……
“太慘了。”相澤消太麵無表情地接下話。
薄野翎下了向日葵，腳步有些虛浮地走過來跟老師們問了好。歐爾麥特有很多問題想問，但看對方狀態實在不好，便隻問了對方有沒有吃藥。薄野翎笑了笑，解釋了因為體質問題藥物對她沒用，隻需要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少女身上還穿著有些皺的製服，看來是昨天回來之後就發起了燒，而昨晚還下了一場雨。
薄野翎身體不適，還是撐著精神問了兩位老師的來意。原本學生這個樣子不方便談事也不好打擾，但要是真的走了把對方獨自留在公園裏也有哪裏不對，兩個老師不自在地坐在公園的石凳上，看檢查了手機發現沒電的薄野翎道完歉，還是說起了正題。
正在病中的少女臉頰飛紅，看得出來精神糟糕，但還是露出了認真傾聽的姿態。她聽完話，有些猶豫地表達了想要留在普通科的意願，她神態太溫柔，實在叫人擺不出冷漠通告的師長姿態，隻有勸說她隻是去英雄科旁讀，學籍還在普通科，她不會有關於英雄的相關訓練和對應資源，相當於隻是換了個教室和同學。
薄野翎微微歪著頭想了想，才應了聲我明白了。
正話說完，薄野翎的肚子就誠實地發出了想吃的聲音，一直有些手足無措想做些什麽的老好人歐爾麥特立刻起身說要去給阿翎買點食物。薄野翎攔了一下，沒攔住，隻好看著瘦骨嶙嶙的人影沒跑幾步就一邊吐血一邊繼續飛奔出去。
心疼我之前先心疼一下自己啊，老師。
薄野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還穩穩坐在原地的相澤，相澤隻是朝她點頭，“讓他去吧，不讓他做點什麽他會更難受。”
趁著歐爾麥特去買食物，薄野翎也在公園的洗手間給手機充了下電，然後一開機就是滿屏的未讀短信和未接電話。發短信的人不多，畢竟她手機上的聯係人也沒幾個，基本都是知道了她生病而發來的慰問短信。隻有爆豪一個是從昨天晚上，一直發到一個小時前，其中還穿插著幾通未接電話。
他昨晚回去應該是看了活動視頻，所以大半夜就給薄野翎發了一條質問她個性的短信，從滿屏的感歎號就能感受到他的暴跳如雷。用短信生氣了好久，才到早上應該是知道她生病而發過來的‘病死了沒？’，直到一個小時前問她死在了哪裏。
薄野翎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關心病情想知道地點來探望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還沒來得及回短信，歐爾麥特就已經回來了，考慮到薄野翎正在生病，他隻帶了粥。薄野翎道了謝，安安靜靜地喝完了粥。
話也談過了，力所能及的事也做完了，接下來似乎就是道別的時候了。
“那個……”歐爾麥特正經坐好，再次出聲，“翎少女，有想好接下來怎麽辦嗎？”
薄野翎眨了眨眼睛。
歐爾麥特剛覺得自己說得太內斂，正想重新問一遍，薄野翎便輕聲問：“我讓您擔心了嗎，老師？”
說起來他們也沒見過幾次，上次見麵還是以第一英雄身份出現的，隻能裝作和薄野翎不認識。但這種事怎麽會瞞得過精靈的感知呢，她輕易就能察覺到兩者雖然外表差距巨大，但氣息相同，但想來應該也是老師的個性，說不定老師的個性是熱脹冷縮也不一定。
但既然老師裝作不認識，她也就不揭穿。
見歐爾麥特露出十分憂愁的老父親神態，薄野翎不由微微笑了笑。
“雖然現在看起來是有點慘啦。”薄野翎如此說著，“但真的沒有那麽糟哦。”
“這個公園很偏僻，平時沒什麽人來，而我的能力也比較親近草木和動物，呆在這樣的地方也還算安全。衣服破了可以自己補，手機沒電了也可以在洗手間裏充，之所以不告訴朋友們我住在這裏，也隻是怕朋友們擔心，因為大家都覺得要生活在屋頂之下才算好吧。”薄野翎低斂著眉眼笑，即便一個人呆在這種地方生病，也沒有損傷她眼底對生活分毫的熱情和溫柔，“有能夠遮風避雨的容身之所很好，但這樣晚上睜眼就能看見星星的地方也不錯啊。”
有貓從破損的石凳跳了上去，她順手逗弄了一下，笑著問：“對吧？”
貓兒朝她喵了一聲。
※※※※※※※※※※※※※※※※※※※※
上川太聰明了。凝淵是還以為自己是個真正的人，是個穿越到二次元的人類；卡洛兒是即使察覺到了故事的真相，是遵從的故事的規則；而上川，她確切的發現了自己與故事的本質。
這個女人太可怕我要讓阿翎幹掉她……但是阿翎不聽話嚶嚶嚶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星之所在 5瓶；Mr.killer 3瓶；懶癌症晚期的顏狗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