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傅之曜低眉應了一聲:“是,我聽大小姐的。”
看著傅之曜這副過分順從的模樣,沈琉璃甚至有一種錯覺,當初對她放狠話以及噩夢中那個性情乖戾、暴怒無常戴著獠牙麵具的大魔王傅之曜,是否真是眼前這個人?
你瞧瞧,蒼白的臉色,似沒有血色,病弱的身軀,似風吹一倒。
如果尋常人長成他這樣,哪兒能經得起如此多的辱打和折磨,估計幾棍子下去就一命嗚呼了。
可你看著他長著一副病相,除了身體較尋常男子虛弱外又沒有任何病症,你說他虛弱吧,他偏偏能承受住如家常便飯一樣的鞭打,就算被打的半死不活,卻又怎麽都死不了,命硬著呢。
要不是大夫屢次給他治傷也沒查出古怪,她還以為這不是個人,是個怪胎呢。
哪個病秧子有他這麽頑強的生命力?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匹膚。可上蒼給他的磨礪是讓他從一個任人揉捏的軟骨頭變成暴君,搞的天下生靈塗炭嗎?莫不是上天專門降了個禍害。
沈琉璃胡思亂想之際,傅之曜走過來,自然而然地接過了綠琦手中的輪椅,推著沈琉璃往府外而去。
綠琦跟在後麵,看著前麵兩道身影,白衣翩飛,唯美如畫,覺得單以相貌來說,小姐同質子殿下甚是般配。
而且,不論小姐如何打罵質子殿下,質子殿下對小姐都無怨言,麵上不曾表露出一絲一毫的怨憎。
如果不是質子殿下身不由己的處境,真是個頂頂好的男子呢。
隻是,小姐對質子殿下不僅無心,且還狠。
……
到了府門口,沈琉璃發現沈珍珠竟然也在受邀之列,愣了愣,旋即明了昭陽公主的心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自己與沈珍珠一嫡一庶,嫡庶姐妹間自有間隙,讓自己在庶妹麵前丟盡臉麵,豈不更痛快。
沈珍珠撚起帕子,說:“大姐姐,我正等著你一道出門呢。”
沈琉璃哼了哼,什麽都沒說,轉身上了馬車,便吩咐車夫駕車走了。
身後還跟著一列侍衛,排場甚大。
昭陽公主可是嫡公主,向來看不起庶女,也就是為了膈應自己才勉勉強強地給沈珍珠下了帖子,在場被邀請的基本都是高門嫡女,就算沈珍珠表現的再如何溫婉端秀,那些姑娘其實打心底都瞧不上,沈珍珠之所以等她一道出門,不過就是為了緩解到場時的尷尬和冷遇。
順便在自己被別人別苗頭之時,假意為她辯解兩句,實則是落井下石之嫌。
沈珍珠站在門口,看著揚長而去的馬車,臉色變了變。
紅梅上前一步,道:“大小姐怎麽能這樣?還有,就算赴昭陽公主籌辦的詩會,也不至於帶這麽多侍衛前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帶人去砸場子的。”
沈珍珠掐了下指尖,柔美的臉蛋扭曲了一瞬:“趕緊跟上。”
此時,沈琉璃的馬車已經轉過了兩個街道,往城門的方向而去,路上時不時碰上目的地相同的,其他家姑娘的馬車。
車廂裏,沈琉璃對傅之曜並無好臉色,但傅之曜似乎對此全然不在意,隻要沈琉璃的視線不經意掃過他,他就會對她斂然一笑。
不得不承認,美男一笑,確有如沐春風之感。
何況,如今的傅之曜身上並無噩夢中那般駭人的暴戾之氣。這麽一笑,倒真有幾分謫仙般的氣質。
沈琉璃怔了一瞬,遂惱怒地扭過頭,撩簾看向外麵,待看到跟在後麵的一輛馬車時,秀眉微蹙,而後收回視線,一本正經地問傅之曜:
“如果我不願沈珍珠出現在昭陽公主的詩會上,有何辦法呢?”
傅之曜看著她,溫和地建議道:“不如讓二小姐連人帶馬車摔一跤,受了傷就去不了了。”
沈琉璃:“……”果然夠狠。
“你不覺得與你現在的形象不相符嗎?太狠了!”沈琉璃嘖嘖道。
傅之曜低了低頭:“玩笑罷了!二小姐到底是大小姐的妹妹,我又如何真能想出這麽損的招?”
沈琉璃托著腮,眯眼道:“就按你說的辦。”
旋即,掀簾揚手招了一名侍衛上前,對著侍衛耳語了幾句,侍衛猶豫了一下,遂消失不見人影。
不消片刻,便聽到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聲。
“啊,好險,差點撞到人了。”
傅之曜狐疑地看了一眼沈琉璃,便撩起車簾往後望去,隻見沈珍珠的馬車正停在街上,被行人圍繞在中間。
“大小姐,這是……”
“你說的對,庶妹也是妹,我可是個心善的好長姐,怎可能真將她弄成重傷?”沈琉璃揚了揚眉,燦若星辰的眸熠熠生輝,帶著光。
這樣的沈琉璃還真是……明媚呢。
明媚的讓人恨不得拉下地獄。
傅之曜想。
*
當馬車驟停之時,沈珍珠的腦門不可避免地與車廂發生了一次親密接觸,她捂著腦門,氣悶不已,知是在街中央顧忌自己的形象有損,盡力控製著聲音中的怒氣:
“怎麽回事?”
車夫忐忑回道:“方才有個提著酒瓶醉醺醺的男人突然橫穿街道,小人躲避不及,怕撞傷人,才不得不停下。”
沈珍珠急道:“人可有事?”如果撞死了人,自己苦苦經營的好名聲可就毀了。
“人沒事,隻是那酒鬼似乎意識到自己闖了禍,慌裏慌張地就跑了。”
沈珍珠探首往外望了望,沒瞧見前麵地上躺得有人,頓時放下心來:“人沒事就好。”
而周圍的百姓見沈二小姐額頭一片紅腫,卻絲毫不關心自己的安危,反而擔心那酒鬼有沒有事,如此和氣近人的姑娘,當即便贏得了圍觀百姓的好評和稱讚。
“二小姐真是菩薩心腸,又善良又美麗。”
“誰說不是呢,承恩侯府兩位小姐,一位焉壞焉壞的,一位卻是如此良善的好姑娘,也不知這好姑娘會花落誰家?”
百姓口中焉壞焉壞的自然是沈琉璃,沈珍珠聽得相當愉悅,腦門上的撞傷似乎也沒那麽疼了。
紅梅看著沈珍珠額頭上的傷,問道:“二小姐,你頭上的傷好像很嚴重,我們是要回府,還是繼續去參加……”
“怕是去不成了,回府後,派人去向昭陽公主回稟一下緣由,並備上一份禮送到公主府上聊表歉意,不要失了禮數。” 沈珍珠摸了摸額頭上甚是明顯的腫包,遺憾道。
紅梅點頭應下了。
沈珍珠放下簾子,沒有外人注視儀態儀表時,便不再端著忍著,捂著腦門的傷,疼的齜牙咧嘴,將那個壞事的酒鬼暗罵了千百遍。
真晦氣。
山澗南溪亭。
此地位於京郊南山半山腰,因地勢特殊,溪流水渠彎彎曲曲十八彎,溪水清澈見底,正是應了古人流水曲觴之景。
所謂曲觴流水,便是文人雅士在水邊聚會宴飲,坐在溪流邊,將酒杯放在彎彎曲曲的水中順水漂流,酒杯停在誰的麵前,誰就取杯喝酒。(1)
前朝的某位王爺特別崇尚魏晉文化,但又是個有潔癖之人,他不願席地坐於水邊,嫌棄地兒髒,遂命人順著溪流的方向修建了彎彎曲曲的長亭,長亭的地基較一般涼亭低窪,它的底部似嵌在地麵之下,坐的地方隻要稍微伸手便能觸摸到溪水,這樣坐在幹淨的亭子裏,便能如古人那般在水流中飲酒賦詩,而不至於弄髒衣服。
溪流名為南溪,又處在山澗中,便被命名為山澗南溪亭,後來便成了附和魏晉之風之人的絕佳宴飲之地。
當沈琉璃和傅之曜到的時候,長亭裏已經三五成群坐了好多姑娘,姑娘們穿紅戴綠花枝招展,比春天的花兒還要豔麗。
沈琉璃同傅之曜甫一出現,便不自覺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兩夫妻皆是身穿素白的衣衫,男的俊美無鑄,女的貌美如花,在她們這一眾花團錦簇中異常醒目。
男子玉樹臨風,嘴角端著清淺的笑意,小心翼翼地推著輪椅上的少女,那般嗬護的神情似生怕將椅上的少女磕著碰著了。
不說沈琉璃人品如何渣,也不說傅之曜地位如何尷尬卑微,單論顏值,兩人確有日月同輝之象,實乃賞心悅目。
在場已成婚姑娘們的夫君,沒有哪個及得上傅之曜那張俊美無雙的臉,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雖不齒沈琉璃用不光彩的手段陰差陽錯地將人納入了府邸,可看著這般俊美的男子就被沈琉璃這個渣女給糟/蹋了,不免覺得又羨慕又可惜。
不過想想傅之曜雖俊,卻活的毫無尊嚴,無自由無人權,還要被人肆意欺淩,也就釋懷了。
就算長得再好,不能給家族帶來助力,反而是拖累,白送給她們,也是不敢要的。
眾女視線各異。
沈琉璃勾了勾唇,攜傅之曜規規矩矩地給昭陽公主行了個禮,雖兩人不對付,可無數眼睛看著,麵子上的禮數還是要顧的。
昭陽公主正與旁人說著話,似沒看到沈琉璃一般,自顧自地同身側的人聊著天兒,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沈琉璃垂了垂眸,手摸在輪椅的開關上,又往前行了幾步,距昭陽公主甚近。
就那麽杵在昭陽公主跟前,笑眯眯地盯著昭陽公主額鬢的花鈿看。
昭陽公主被她盯得發毛,再也無法假裝無視沈琉璃,隻得轉過頭驚訝道:“沈大小姐帶著這位質子夫君來了啊,本公主剛顧著同婉儀說話,都沒看見你呢。”
昭陽公主口中的婉儀正是方才同公主說話的姑娘,是安國公府的三小姐,是昭陽公主的手帕交,兩人素來一致對外,對的自然是沈琉璃。
沈琉璃皮笑肉不笑道:“許是霍三小姐講的故事太引人入勝,公主一時聽得入迷,周遭的人和事皆無法入公主的眼,公主的心吧。”
這是變著法子損她目中無人呢。
昭陽公主惱恨地看著沈琉璃臉上的笑意,頗有一種撕碎她臉的衝動,行啊,躺了幾個月,倒變聰明了,懂得拐彎抹角地損她了。
霍婉儀瞧見昭陽公主臉色不對,抿唇看了一眼沈琉璃身後的傅之曜,遂笑著插話道:“沈大小姐,我聽京中傳聞你對這位……你的夫君動輒打罵,言語侮辱,聽說他活的還不如承恩侯府的狗,可是真的?”
以往隻要將戰火引到傅之曜身上,沈琉璃準得暴跳如雷,可這會兒沈琉璃卻隻是涼涼地睨了霍婉儀一眼,不鹹不淡地吐道:
“既是傳聞便當不得真!
昭陽公主輕蔑地掃了眼傅之曜,挑釁道:“是不是傳聞,讓這位據說狗都不如的質子撩起衣袖一看,便可一清二楚了。”
“沈琉璃,你敢不敢讓他當眾驗傷?”
※※※※※※※※※※※※※※※※※※※※
(1)乃百度百科。感謝在2020-11-01 14:56:09~2020-11-02 14:43: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osh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