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3章 也不算好人
唐必湊近了禦輦,小聲說:“盧儒生說,有意呈請陛下和太上皇,要做伴駕女官。”
“她家中沒有親人,也無意婚嫁,願意做陛下的女官隨侍終生。”
這個理由是宸月沒有想到的。
盧般若的文試成績一騎絕塵,還引來了不少官員的非議。
唐必和謝驚雲做主,將盧般若的考卷帶上了早朝讓朝臣們傳閱,這才讓眾人心服口服。
後來的殿試上,盧般若也是落落大方,對答如流,禮儀舉止優雅端莊。
鳳寒初和考官們綜合她的各項表現,才給了她這個女狀元。
誰知道她並不願意做官。
宸月不解:“給朕做女官才是她來科舉的目的嗎?”
唐必搖頭:“臣也仔細問過盧儒生,她好像還有別的理由,但是並不方便對臣講。”
宸月說:“後日朕不上朝,你帶她去沁園,我有話問她。”
“是,臣告退。”
宸月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來盧般若這樣做的目的。
儒生們考科舉,無非就是像百姓們說的“學成文武藝,賣給帝王家”。
要是沒有做官為宰的打算,就像隱居的鴻儒,授弟子詩書,和友人做詞賦。
無論哪一種都沒有像盧般若這樣的,考中了狀元,卻隻想做個無名的隨駕女官。
“你內心是真的這樣打算的嗎?”
兩日後,宸月蹲在牡丹園澆花,看著跪在一旁的盧般若問道。
盧狀元是大梁第一個女狀元,一時間風頭無兩。
聽說各方的人馬都快把她臨時居住的客棧踩破了,全都沒見到她本人。
她現在跪坐在花圃邊,神情坦蕩,笑容優雅:“陛下,民女隻願陪伴陛下左右。”
“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去做一個不能婚嫁不能揚名的女官,你圖什麽呢?”
宸月看著像花一樣美好的女子,很是惋惜。
盧般若說:“民女圖樹人大計,圖為陛下分憂。”
宸月挑眉:“你說說看。”
“世人都知道陛下駕到極北陸,會同帝尊並掌天下,而陛下又不是那等庸君。”
“陛下極力推崇女子讀書科舉,民女認為陛下去了極北陸,仍然會推行這個主張。”
“民女是陛下主持新政後的第一個女狀元,有民女在,陛下在極北陸的新政會更順利。”
盧般若磕了個頭:“授書育人是流芳百世的功德,在民女看來比為官做宰更讓民女心折。”
“民女家中沒有親人朋友,也沒有婚約,孑然一身,是隨駕女官的不二之選。”
“以前民女身份低微,如今考中了狀元,也不會辱沒隨駕女官的身份。”
她誠摯地看著宸月:“求陛下成全。”
宸月一笑,繼續給花澆水:“那朕要是不答應,非要你做官呢?”
“民女不敢不接旨,但是還會把民女的這分心意呈請陛下和太上皇禦覽——”
她十分堅決:“直到陛下確定隨駕人選,大婚離開京城。”
宸月看著她笑了起來。
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在南安詩會上被抓住,暴露身份的女子竟然有這樣的抱負。
全然不計較名利得失,認準了自己內心想要的,一往無前。
這也是她能參加科舉,一舉奪魁的原因吧?
宸月一直都很欣賞這樣自立自強的女子,不過欣賞歸欣賞,挑選隨駕女官還是不能隨意。
“你起來吧,朕知道你的心意了。”
宸月看著她說:“不過你應當明白,朕嫁到極北陸後,大梁和極北陸的勢力會有動蕩。”
“朕需要的女官是能夠全力幫助朕,做朕的臂膀,而不是光有一腔熱血的莽夫。”
盧般若臉一紅,低頭說:“民女明白。”
“你涉世未深,不明白官場沉浮和人心詭譎,新政之事不是憑借孤勇就能成功的。”
宸月笑眯眯地說:“朕很喜歡你的性子,像是一把未開刃的劍,還有很大的打磨餘地。”
“你明白朕的意思嗎,盧狀元?”
盧般若連忙又跪下磕頭:“般若明白,般若竭盡全力,不會讓陛下失望。”
然後,她又極快地,極小聲地說:“也不會讓自己失望。”
宸月這才高興起來:“你明白就好,今日也不必回去了,留在沁園吃飯吧。”
這天之後,盧般若再也沒有提起做隨駕女官的事,她接了去赴宴的旨意。
然後積極地和各方人馬見了麵,一時間,女狀元長袖善舞的名聲就傳了出來。
“沒想到,她竟然這麽快改變了自己的性子。”
雁山瓊林宴上,謝驚雲和唐必說起盧般若,難免有些讚賞:
“這樣的人,最是適合官場了。”
唐必正看著山下的風光,聽謝驚雲說起盧般若,不由得轉頭去看——
一身紅袍的女狀元正在宴席上呼朋引伴。
他皺起眉頭:“本官不喜她這樣的人。”
“若是走了正道那是一代權臣,若是走了歪路,必然是不折不扣的佞臣。”
謝驚雲端著酒杯,敬了唐必一杯,但笑不語。
唐必奇怪地看著他:“謝大人什麽意思?”
謝驚雲一笑:“當初驚雲初入官場,唐大人也是這樣評價驚雲的,看來我也不算好人。”
“誰不是好人呀?”
他們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尷尬的時候,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從身後冒了出來。
兩個人立馬轉身行禮:“陛下。”
宸月笑眯眯地擺擺手:“別緊張,朕沒有偷聽你們說話,那邊太吵了,過來坐坐。”
唐必和謝驚雲立馬讓出中間的位置,請她坐下,說了剛才的事。
宸月拎著酒壺,給自己倒一杯,再給他們倒一杯:
“盧般若確實像唐必師兄說的那樣,既然如此,何不加以點撥,二位可不要藏私哦。”
唐必和謝驚雲連忙說:“臣不敢。”
宸月笑眯眯地看著雁山的春日幽景:“總要給人一次機會。”
“當年稚學踏春,我,霧詞姐姐,驚雲哥哥三個人放過大蜜蜂風箏,就站在這裏——”
“誰又能想到現在的我們是這般身份呢?”
想起那段時光,連不近人情的通政使謝大人也變得柔軟起來:
“是啊,陛下那時候才六歲,小小的,好像……”
有些話以前說不出口,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