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兩輩的恩怨
葉雨晴到底沒有勇氣踏進去,她滿目悲愴地看著這時熟悉卻又陌生的景物,心裏不由得生起了怨恨。為什麽她是景柏然的女兒,為什麽上一輩了的恩怨要讓他們下一輩來償還?
那一晚,葉雨晴哪裏也沒回,葉明磊給她開了一間房,她進了房後,也不請葉明磊進去,“砰”一聲關上門,然後滑坐在地,眼淚控製不住的流了下來。
葉明磊吃了個閉門羹,他並不覺得生氣,反而更加擔心葉雨晴,他極少見到她這麽絕望這麽失魂落魄的時候,她的臉色白得讓人心驚,他生怕她會發生意外,於是又在隔壁開了間房,一整夜都關注著隔壁房的動靜。
嚶嚶的哭泣聲從隔壁傳來,葉明磊不知道她遇到了什麽事,為什麽會哭得這麽悲淒,他擔心著,猜測著,極其難過的度過了這一晚。
而難過的度過這一晚的,不止葉明磊,還有蕭俊亦。他下班後高高興興地回家,結果迎接他的是滿屋子的空蕩,他以為葉雨晴在跟他使壞,藏起來讓他找她。
他將屋裏每間房都找過了,都沒有找到她,他當下覺得不對勁,連忙撥通葉雨晴的電話,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她沒有接,他的心沉進了穀底。
左思右想,兩人早上才如膠似膝的分開,應該沒什麽事情能讓她不接自己的電話。他一邊想一邊在心裏催促著:小九,接電話呀,接電話呀……
擱在床頭上的手機和弦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葉雨晴都恍若未聞,她將自己摔在大床上,雙手抱住膝蓋,將自己蜷得緊緊的,仿佛這樣,就能找到安全感,仿佛這樣,就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可是身體裏的血液卻一點一點冷下來,她冷得直發顫,咬得牙齒都在咯咯地響,她顫抖著手拿起空調遙控板,將溫度調到最高溫度,仍覺得冷,她又把床上的被子裹在身上,還是冷。
床頭櫃的手機一直在響,她耳邊一陣嗡嗡作響,葉老爺子殘忍而囂張的話語就在這樣的嗡嗡聲中越來越清晰,她尖叫一聲,發了瘋似的砸了屋裏能砸的東西,她縮在角落裏,看著滿室的狼籍,她瘋狂地尖叫:“不,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蕭俊亦撥過去的電話響了一半就再沒有聲音,他鍥而不舍地再次撥過去,這次卻提示他手機已關機,冰冷的女聲一遍又一遍地提示他,他的心也冷得沒有半點溫度。
而住在葉雨晴隔壁的葉明磊,聽到隔壁響起的重物落地聲,已經緊張地衝出去,剛來到門外,就聽到葉雨晴在尖叫,他心裏一驚,也顧不上毀不毀壞公物了,他橫了心一腳踹開了門,就見到葉雨晴可憐兮兮地縮在牆角,抱著腦袋不停的尖叫。
他衝過去,蹲在她麵前,上下察看她有沒有傷到,所幸她身上看得見的地方並沒有傷到,可是她一直在歇斯底裏的尖叫,他不放心,連聲問:“小九,你傷到哪裏沒有?”
看她神思恍惚,葉明磊又不能脫了她的衣服給驗驗傷到沒,隻好抱起她往外衝。他一路飆車到了醫院,葉雨晴叫得聲音都嘶啞了,仍在尖叫。
他抱著她,一顆心疼得發緊,衝進醫院,立即就有醫生將她送進急救室,問了葉明磊大致的情況,又給她驗了傷,身上除了腿被撞傷以外,其他都沒有問題,隻是精神方麵,似乎受到了刺激。
葉明磊在急救室外急得走來走去,好不容易等到醫生出來,他連忙衝過,拽住醫生的胳膊急道:“醫生,我妹妹怎麽樣了?”
“她的精神世界受到重創,我們給她打了一針靜定劑,建議留院觀察。”
V26
夜色微瀾,狂風拍打著窗簾,一場醞釀許久的瓢盆大雨鋪天蓋地的砸落下來,葉宅內,光線明明暗暗,偌大的房子,傭人隻覺得陰森可怖,突然聽到一聲淒慘的狂吼聲,嚇得她將手裏的餐盤抖落了一地。
紛紛雜雜的,她也聽不清在吼什麽,顧不得一地狼籍,匆匆忙忙往葉老爺子的房間衝去。那是怎樣慘烈的景象,傭人隻覺得這輩子都不願意再回憶起來。
她僵在房門口,看著葉老爺子怒目圓睜咽下最後一口氣,兩眼鼓得大大的,尤死不瞑目,她心驚肉跳,也不敢接近他,連忙返身跑到客廳,拿起古董級別的電話,顫著手撥電話。
自從葉氏集團破產之後,葉家就再也沒有個家樣,以往門庭絡繹不絕,好是風光。後來就連葉家的子孫,都再不肯回來。
電話一輪一輪的撥出去,最後撥到葉明磊的電話時,才接通,傭人帶著哭音道:“大少爺,不…不好了,老爺子……他……不行了……”
葉明磊的手剛好伸去拭葉雨晴眼角的淚水,聞言指尖一顫,然後用力收緊,“你說什麽?”
“大少爺,你快回來吧,老爺子……死了!”傭人說完忍不住掩麵痛哭起來,葉明磊渾身一震,拔腿就往醫院外奔去。一路驅車狂飆回去,也顧不得雨勢甚大,他下了車直接衝進了樓裏,倉皇叫道:“爺爺!”
屋裏聞訊趕來的隻有葉荀夫婦,他們站在門前,止不住的抹淚。見這情形,葉明磊即使再冷靜,臉上也染上悲愴之色,“三叔,三嬸。”打了招呼,他腳下不停地往屋裏去,葉荀立即拽住他的手腕,“明磊,等大家回來了才進去吧。”
他的神色掠過不忍,剛才他們進去時,都被那慘烈的景象震得半天回不過氣來,葉明磊豈會在這時止步,他狠狠地摜開葉荀的手,大步邁進去。
那是怎樣的驚心動魄?以至於在今後的許多年,隻要葉明磊想起爺爺,眼前都是一片刺紅。滿床滿地的鮮血,源源不絕,葉老爺子的臉迅速萎縮,隻餘巴掌大,他靜靜地躺在血泊裏,眼睛鼓得溜圓,那是死不瞑目啊。
葉明磊淒然跪在床前,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下來。葉老爺子對他來說,相當於是他的父親。二十多年前,他剛滿三歲,爸爸去接媽媽回家,途中出了車禍,他成了一個孤兒,爺爺疼愛他,代了父職又代母職,讓他的童年沒有遺憾。
對於他來說,爺爺比任何人都重要。
可是,他卻如此淒慘的死了,至死都不瞑目。
“報警了沒有?”他抹去了示弱的淚,沉聲問道,聲音裏裹著隆冬的冰霜,寒徹刺骨。
葉荀怔了怔,他倒是沒想過要報警。再說這座宅子裏就老爺子跟傭人,老爺子明顯的是自己割腕自殺,就算報了警,也不會變成他殺。
“明磊,爸爸是自殺。”葉荀無奈,怎麽也想不通老爺子為什麽突然就自殺了,三年前葉氏破產,他雖氣得中風,也仍舊挺下來,三年後,他應該已經平靜下來,可是卻在這時候自殺了。
葉明磊不再說話,拿起手機果斷地撥通警局的電話,葉荀製止不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報警。
葉子驚與葉琳趕到時,屋裏呼啦啦站了許多警察,有兩個頭目人物正與葉明磊交談,他們相視一眼,快步走過去,就聽葉明磊沉聲道:“初步排除他殺?意思就是你們也不確定是不是他殺?”
“葉先生,你不要激動,照你的口供看來,今天下午隻有你與葉雨晴小姐來看過葉老爺子,你們離去後,傭人表示沒有任何人到訪,而葉老先生身上的傷口,怎麽看都是自己所為,他一共割了四刀,是存心求死,剛才法醫也去驗了死者的傷口,也確定確實屬於自殺。”一名五官睿智的男警員不慌不忙地解釋道。
葉明磊徹底心死,他渾身發軟,迅速向後退了幾步,葉琳撐住他,眼淚已經撲簌簌落下,“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屋裏一時啜泣聲四起,當大家都以為葉老爺子沒事時,他卻選擇了自殺,這些年,他到底是靠什麽支撐自己活下去的?為什麽突然就想不開了?
葉明磊臉色慘白,看見火葬工作人員給他清理好,蒙上白布要抬出去,他瘋了一樣衝過去抱住單架不讓他們抬走,“爺爺,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
這不僅是他想問的,也是這屋子裏所有人都想問的。
葉荀走過去拉他,“明磊,讓爸爸安心走,不要再鬧了。”
沒有人明白葉明磊此時的心情,當年他父母走的時候,他一滴淚都沒掉過,呆呆地坐在靈堂前,是爺爺陪他度過人生最慘淡的時光。而今,他眼睜睜地看著爺爺去,他卻束手無策。
為什麽,下午時他還見了他,那時候他的精神都尚佳,為什麽僅僅一夜時間,他就與他們生死兩別了?
葉明磊不讓任何人動葉老爺子的屍體,葉荀沒辦法,隻好與二哥相視一眼,兩人合力將他拉開。葉明磊用力掙紮,卻抵不過心神俱創,嘶吼著伸出手要把葉老爺子抓回來。
葉琳葉子驚在後麵看著心酸,悄悄的抹眼淚。
這一晚,注定了太多的不平靜,也注定了太多的悲歡離合。
………………
葉雨晴時睡時醒,睡時懵懵懂懂,醒時呆呆滯滯。這一覺,她睡了很長時間,睡得骨頭都似要散了架。再度醒來時,她有片刻無法適應室內的強光。
病房裏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得連聽到自己清淺的呼吸。她坐起來,偏頭看了眼手上紮著的吊針,她用力拔掉,也不管血珠直冒,翻身下床。
身體還是軟的,可是她每邁出去的步伐卻是穩健的。
醫院大門外,瓢盆大雨漸歇,落起了牛毛似的細雨,沙沙地落在她身上。醫院附近避雨的人看著她頭也不回的紮進了雨簾中,都驚詫地看著她,直到她的身影漸行漸遠。
葉雨晴開車來到景宅,坐在車裏許久也沒有動,她看著裏麵氣派奢華的裝飾,嘴角掛上一抹譏誚的笑意。豪門在人前總是一個光彩奪目的代名詞,其實在這些光環背後,盡掩著肮髒的勾當。
如果她的人生能夠重新選擇,她一定做一個平凡人的女兒,安安樂樂的活一輩子。
驅車離開景宅,她在市區沒頭沒腦的轉悠著,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雨勢漸歇,街上行人多了起來,一對對幸福牽手走過的情侶,一群群無憂無慮嬉笑著的學生,還有母女手挽手逛街的,他們臉上洋溢的幸福笑容卻不屬於她,她一時又悲愴起來。